全世界的艺术家最喜欢的一个题目就是《无题》。
前几天跟大萌子去看一个现代复合材料艺术展，差点儿看的她流产。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作品完全不知所云，它们的名字每一个汉字我们都认识，可结合展品，我只想问一句：“这有毛关系？”而且有些实在太抽象，连创作者本人都不知道究竟是神马玩意儿的，就直接取名为《无题》。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有节操的艺术家，伪文艺工作者，我也要带你装逼带你飞，用这个名字为你讲一个我都不知道在讲什么的故事。找个舒服的姿势，等着我吧。
01
“前几天下班坐公车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姑娘，她身上有水果味儿。”
领导突然不喋喋不休地讲那些大道理，我们还真是不适应。
坐在大姨妈的酒吧，他却没完没了地讲一个姑娘。
“她很安静，不说话。我坐在她身后。那个水果味儿特别清新，应该是橘子。一定不是甜橙。没有那么腻。”
领导还在说那个姑娘的味道。
我跟阿财还有蝶蝶磕着瓜子喝啤酒。大姨妈新搞了个酒，叫做“See U tomorrow”并不是金针菇味道的。我们仨一人一杯，就已微醺。太跌份儿了，说出去都丢人，好歹一个个也是久经酒场的战士，怎么真能不省人事呢。
就在这时，阿财问：“那姑娘喷的是橘子味儿香水吧？”
领导说：“不！她在剥橘子吃。”
去你大爷的！搞毛啊！是不是把我们当傻子。我们仨义愤填膺，准备打电话给朵朵赶紧过来凑一桌麻将，把教授一个人留在酒吧意淫。
“你说重点！都把姑娘从头到脚形容一遍了。她的头发是黑色，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穿一双白色All Star配长裤，上衣牛仔短衫，里面衬了一件白色长毛衣，显得身材比例很完美。你能不能说说你究竟要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蝶蝶重复了一遍教授对于那个姑娘的形容。
“我喜欢上她了。”教授说。
我笑着问：“你把重音说清楚，是喜欢？还是上？这个差别很大的。如果是后者，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因为你已经快进到结尾的部分。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吃饭看电影开房吵架闹分手再和好，最终有可能走入婚姻的殿堂。”
“喜欢！是喜欢！”领导坚定地说。
02
领导这人挺有意思，眼瞅着三十都要出头了，居然还单身。并且无休止地被逼着去相亲，每次都会请人家姑娘吃顿好的，从此再无联系。
我们都替他觉得吃亏，可这货乐此不疲。
这次难得他自己有主见一回，我们倒都替他高兴，决定好好帮帮他。
于是，阿财负责每天蹲点，根据领导的描述寻找那个姑娘，并且调查她的一切信息。
蝶蝶带着领导天天逛商场，学习如何穿衣服。毕竟天天冲锋衣运动鞋实在没什么亮点，只能说明这小伙子体力应该不错。
我主要负责在家为领导的每一步计划打造攻略。比如第一次吃饭选择哪家餐厅，第一次看电影选择什么类型的影片，甚至第一次开房选哪家快捷酒店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很有情调。
最终调查的结果是，那姑娘在一家房地产设计公司做HR。
每天上班下班都特别规律，早上7：45，傍晚18：10。
独生子女，父母双全，大学本科，身高一米六二，三围……
最重要的是，姑娘年初刚结婚。
“什么？年初刚结婚！你他妈调查了俩礼拜就调查出这么一个结果？”我朝阿财喊道。
“谁说的！我还调查到她三围了啊，还有她最喜欢看恐怖电影，每个周末都会去一家咖啡馆参加咖啡课堂……”阿财辩解道。
“废话！都TM结婚了！你为什么不早说！”我继续咆哮。
“又不是我娶的，你喊我干嘛！”阿财委屈道。
“对啊，这也不能怨阿财。”蝶蝶摸着阿财的脑袋说：“但是！阿财，你是不是傻？发现结婚了就赶紧告诉我们啊，我这俩礼拜都快被领导烦死了。买个衣服就跟要杀了他似的，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一到运动品牌店门口就不愿意走。”
这事儿我们也不敢跟领导说，大家都很默契的第二天就像没事儿人似的，绝口不提那个橘子味儿的姑娘。领导居然也没有起疑心，并不再问。
03
我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多去了，领导又会开始他的相亲之旅。可故事一定不会这样进行。上帝是个特别好的编剧，他才不会平铺直叙，他老人家喜欢峰回路转。
有一天晚上，一群人决定凑在我家吃火锅。
我用网上特别火的那个办法打电话给蝶蝶说：“就差羊肉了，刚才忘买，你带二斤上来吧。”
打电话给阿财说：“你去菜市场买点儿菜，我逛超市的时候忘买了。”
再打电话给蝶蝶：“哎呀，蟹棒鱼丸什么的忘买了，你来的时候顺便去趟超市吧。”
最后打电话给领导：“记得带酒，我家没有了，懒得再下一趟楼。朵朵也来，你记得多买点儿。”
打完这几个电话，又通知朵朵：“你晚上一起来吃火锅吧，不许喝酒，因为要送那几个货回家。”
然后就把电磁炉、锅子、底料、碗碟、筷子统统准备好，摩拳擦掌准备吃一顿免费的晚餐。不巧的是，这几个人居然在我家楼下偶遇，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吵大闹地冲上楼要把我碎尸万段。
可就在他们冲进们的一刹那，我发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于是急忙大喊：“住手！你们没发现今儿有新同学吗？”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是橘子姑娘。
“靠！刚才光顾着上楼抽你，居然没注意。”阿财恍然大悟。
于是，我逃过一劫。握着橘子姑娘的手说：“谢谢，谢谢，谢谢你能来，那什么，这儿也没什么坏人，你看你也什么都没买，不如帮忙收拾一下，我刚才上完厕所忘了洗手。”说罢转身拽着领导一起去洗手。
“什么情况？”我小声问。
“什么什么情况？”领导笑着说。
“少他妈装傻！这姑娘结婚了！”我差点儿喊出来。
“我知道啊，只是好朋友，天天坐一趟公车，也聊得来，就这样啊。”领导确实很轻松，不像心里有鬼。
“我告诉你啊，不许干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儿！即使干了，也千万别被发现！即使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记得告诉我们，万一打起来，多一个人多一分打赢的希望。还有啊，真要那啥的话，注意安全措施。”我说完就去洗手了。
领导张罗着进屋去准备吃饭的东西。
鱼丸、肉片、蟹棒下锅。几瓶啤酒下肚。大家就开始得意忘形，完全没把橘子姑娘当外人，划拳、讲荤段子、大哭大笑骂前任是王八蛋……
朵朵也忘了不让他喝酒的事儿，干脆抱着橘子姑娘一边哭一边说：“姑娘，我跟你讲，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橘子姑娘点头微笑，那叫一个端庄。
04
世界风平浪静。
可有人胸平****。
那个人就是橘子姑娘。
大半年过后，她已然变成我们的死党。一起吃火锅，一起唱歌，一起招猫逗狗。
“快过年了，公司刚好有年假，我们一起去海南吧？”橘子姑娘提议。
“好啊好啊，海南地处热带北缘，属热带季风气候。这个季节去再合适不过了。”领导第一个响应。
朵朵和蝶蝶无牵无挂也举手赞同。
阿财腻歪了半天憋出俩字儿：“没钱。”
“去你妹的！你丫钱呢？每个月你小子挣多少我可都知道，少他妈在这儿哭穷。”领导瞬间就炸了。没错，作为阿财的直接领导他的确知道阿财每月的薪水是多少，但他不知道阿财这小子花钱如流水，永远没存款。
“你的费用我替你出了。”朵朵这话说的无比豪情万丈。
“那我就订机票了。”橘子姑娘说完，就安静地拿出Pad。刚打开订票网站就想起来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于是打电话给他老公：“喂，我们要去海南玩儿几天，你去么？”
说到橘子姑娘的老公，我们谁都没见过，估计领导也没见过。只听说是某国企高管，天天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想让橘子姑娘辞职不干了，在家相夫教子。可结婚到现在也一直没孩子，橘子姑娘又舍不得那份自己热爱的工作，于是就拖到现在。
“噢，好吧。”橘子姑娘挂掉电话看着阿财说：“我老公不去，你的机票钱我出了！”
可大家听完都瞬间安静，我偷偷瞟了一眼领导，那货表情略显尴尬，但是还好，应该早已放下大半。于是我举起酒杯喊道：“来来来，为了我们即将到来的第一次集体婚礼……啊呸！集体旅行，干杯！”
又是喝到后半夜。又听了好久好久朵朵对于男人的抱怨。
在大年初一那天，在鞭炮声中飞机在跑道滑行，然后轻轻一跃，直奔海南。
我坐在窗边，领导坐中间，橘子小姐靠近过道。
看过春晚的我们实在太困，我扭头看了一眼，橘子小姐早已睡着，领导在帮她盖毯子。我拉下遮光板，也沉沉睡去。
正睡的香甜，一阵颠簸。我以为飞机降落了，结果发现空姐慌乱地跑过去，然后听到广播：“尊敬的旅客您好，现在飞机遇到发动机故障需要迫降，请大家几号安全带，收起您面前的桌板。不要惊慌，保持在座位上。”
我靠！这么巧！我居然能在有生之年遇上空难。难道我做的是马航么？
拉开遮光板我朝窗外一看，这尼玛也叫发动机故障？都着火了好么。这火光，这黑烟，当我是瞎的么！还迫降？明明就是要坠机的节奏啊！
所有人都看到了窗外的情形，橘子小姐突然开始抽泣，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领导听到了，俩人居然抱在一起。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要逆天了吗！
最终飞机迫降湖南。
橘子姑娘一下飞机离开拿出电话开机打过去：“喂，离婚吧。”
05
海南是没去成，我们在湖南过了个年。基本上天天都沉迷在火宫殿。臭豆腐、口味虾、火锅……晚上就去解放西路喝酒。
我们谁也没敢过问橘子姑娘打电话那件事儿。
晚上我跟阿财睡一个房间。
朵朵和蝶蝶睡一个房间。
领导和橘子姑娘睡一个房间。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终于趁一天晚上，领导喝大了，阿财送他回酒店。朵朵和蝶蝶去逛街。我和橘子姑娘面对面坐着。我点了支烟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橘子姑娘问。
“少跟我装傻，台词都一样。怎么突然就离婚了？”我问。
橘子姑娘喝了口酒，给我讲：
每天上下班都能偶遇领导，两个人聊一路，倒也觉得路程变得有趣。其实橘子姑娘能够感觉出来领导喜欢自己，可毕竟自己已经结婚。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没有结果的，只有遗憾。但似乎遗憾又是美好的过往，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橘子姑娘的婚姻其实并不是建立在自由恋爱的基础之上。从小就是好学生，对于爱情一直好奇又懵懂，可却不敢触碰。大学毕业，家里安排相亲。那男生挺好，就是年纪稍大一些。但工作和收入都达到了小康的标准，所以也没什么不好。
橘子姑娘在父母的劝说下，嫁作他人。可一直心有不甘，所以才舍不得辞掉工作。每天早早去上班，努力工作，终于成为现在一个小小部门的小小主观。每天回家，丈夫都不在。一个人吃晚餐，一个人上床睡觉。那个男人每天很晚才一身酒气到家，脱掉衣服上床，橘子姑娘厌恶地躲开，可还是躲不开那个男人的野蛮。
飞机上其实她一直都没睡着，心里一直在想身旁的领导究竟是不是更合适的另一半。直到飞机出事的一刹那，她才有勇气开口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嘛？”
领导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于是下了飞机，才会有那一幕的出现。
我抽着烟喝酒，不发一语地听完。然后打电话给朵朵和蝶蝶，让她们快来酒吧。
俩人打了辆车，一路小跑回来问我：“怎么了？”
我一脸严肃说：“领导……要结婚了。”
说完就哈哈大笑。于是果断买好机票，准备回家帮领导和橘子姑娘筹备婚礼。
06
“哇靠，领导要娶一个二婚的？”回来的飞机上阿财问我。
我点点头。
“哇靠，领导真牛逼！”阿财说完就睡了。
到家后，订酒店，订车队，订礼宾名单，订婚庆公司，订祈求彩灯……
领导没说话，我们就各自分工帮忙张罗。
都差不多了，领导打电话给我们，晚上去大姨阿妈的旺财酒吧见。我们以为他要行三叩九拜之礼以感谢我们。没想到一见面他却说：“把你们订的都取消了吧。”
“什么？！”阿财一口酒喷出来。
“她的婚没离成。”领导说的很平静。
我就都不说话，也没问原因。因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再重要，这样的结果已经够了。
07
第二年大年初一，我们一群人买了机票去海南三亚。
在天涯海角，我一脚把阿财踹下海。这孙子居然抱着一只瓶子爬上岸。我们一看是一只漂流瓶。哎哟，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玩儿这么浪漫的游戏。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能收到飞鸽传书呢。
瓶内的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我走了，希望下辈子，你还愿意娶我。”
“哟喂，还是一对苦命鸳鸯。”阿财笑着说。
领导突然疯了似的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可是对方好像一直没人接听。
我找到橘子姑娘的微博，看到有一条是这样写的：人间百态，世事无常。无论喜欢还是爱，都需要扫开阴霾。可我的人生，浓雾却无法化开。也许生命终究要归于大海，那个人，总会来。
日期是半年前。
我跑去图书馆，翻看半年前的报纸，终于发现一条新闻：“某女子跳海……”
08
谁都没变。可世间百态。
好在，还有我最爱的冒菜。它永远不会兀自跑去跳海。
小S宋雨辰
2014年10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