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呀，因为那个人类出尔反尔了嘛！”薇薇安的语气里充满了轻松，“你不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吗？”
“大概吧……”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当年她看那渔夫诚恳老实，觉得将孩子托付给他不会有错、所以才把莫德雷德交给了他和他的妻子，“等到那孩子过来，我们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阿尔法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他就将被当做商品贩卖的莫德雷德买了回来，带到了马车旁边。
莫德雷德怯怯地抬起头，马车的门却没有打开，只是从马车的内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孩子，你的名字？”
“莫……莫德雷德……”莫德雷德小声地回答道，“我叫……莫、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果然是当初那个在海上漂流的孩子，可是我明明将他托付给了渔夫和他的妻子，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家里……很穷，父亲说、已经养不起我了……”莫德雷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却又忍不住想看看发出声音的、把他买下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所以就给我干粮，让我离开村子找……找我的母亲。”
“穷？”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当时的莫德雷德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即便无数次回忆也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一个细节，却在这一次的回忆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嗯……”莫德雷德有些沮丧地回答道，“父亲说，我的母亲应该……出身高贵，找母亲的话，应该就不用担心……吃不饱了……”
“……”马车里的声音沉寂了，过了一会儿，马车的门打开了，一位端庄的小姐出现在了莫德雷德面前，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现在看来，那应该就是薇薇安了，只是那时候她躲在暗影里，年幼的莫德雷德并没有看清她的样子。
“啊……”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女人，莫德雷德竟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好像靠近她都会玷污她的光芒一般。
那个瞬间，莫德雷德有种想要扑上去拥抱她的冲动……但这是回忆，回忆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不是吗？
小姐……
“瘦了好多啊……”女人怜爱地抚摸着莫德雷德脸，“阿尔法，给这孩子一点钱，让他在这里自力更生吧。”
说完，便不顾莫德雷德的反应，重新回到了马车上，马车的门也随之重新紧闭。
阿尔法冷着脸解开了莫德雷德身上的镣铐，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了几枚金币准备递给一脸茫然的莫德雷德。
“阿尔法。”马车里重新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这次听起来却有些严肃并且带了一丝不悦。
“是，小姐。”阿尔法脸上的冰霜又厚了一层，却仍旧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他收起了之前的那几枚金币，重新拿出了一个小钱袋塞给了莫德雷德，“拿着这些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小子。”
“哎、哎？”直到现在莫德雷德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可是，先生……”
“没有可是。”阿尔法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车头，“快走吧。”
马车驶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莫德雷德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他被人买了下来、却又被对方放了，现在他重新是一个自由人了——而且得到了一笔对渔夫的儿子来说可能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谢谢……谢谢您，尊贵的小姐！”终于反应过来的莫德雷德立刻追上了远去的马车，雀跃地、激动地向着马车里的人喊道，“谢谢您，小姐！可、可以……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没有人回答他，而马车也继续向前行驶着，本就年幼、又挨了好几天的饿的莫德雷德很快便追不上了，只能勉强地跟在马车后面好一段距离、却又不愿放弃地跟着：“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然而仍旧没有回答，马车也仍旧没有停下。莫德雷德多希望现在追在马车后面的那个并不是年幼时候的自己、而是现在的自己……要是现在的自己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那辆马车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
“小姐……”莫德雷德终于体力不支地坐倒在了地上，“谢谢……”
直到觉得莫德雷德已经不可能会追的上了，女人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向外看了一眼。不出她所料，她能看到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
“你很喜欢那孩子？”薇薇安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起来，为什么你会救下人类的孩子。”
“我不知道。”女人拉上了帘子，重新坐回到了车里，“我在海上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我看那渔夫也算是个淳朴的人，所以才给了他一笔钱希望他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那那个渔夫一定是把你给他的钱都挥霍掉了。而且，在海上的话……那应该是弃儿才对吧？”薇薇安靠了靠椅背，“你也真是的，连生他的母亲都不要了的孩子你也要捡起来。”
“薇薇安大人，小姐只是可怜那孩子的命运，所以才救下他的。”阿尔法有些不满的声音从车头传了过来。
“算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你也给了他钱。那些钱总够他逍遥一阵子了吧？”薇薇安也懒得和阿尔法计较，“只要他不太过挥霍的话。你也能放心了吧？”
“嗯……”
“阿芙蕾雅？”
“啊，抱歉。”阿芙蕾雅这才回过神来，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我在想那孩子的事情，不小心出神了，不好意思。”
“你还真是对他蛮上心的……”薇薇安无奈又有些无聊地张开了自己的折扇，“你这么喜欢人类的小孩子，那我去给你找几个、你养着玩好了。”
“呵呵，我才没有呢。”阿芙蕾雅摇头轻笑着，“你就别打趣我了。说起来，你说这次找我来看的、有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应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到。”薇薇安扇了扇手中的折扇，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在那之前，我们还可以在人类的世界里多玩一阵子。”
“你啊……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到时候就知道了嘛！”
现在想来，说不定真的是造化弄人，刚刚分别了的他们、竟然那么快便又阴差阳错地重逢了。
虽然莫德雷德并没有挥霍从阿尔法那得来的那笔钱，就像还在那渔夫的家庭里一般省吃俭用，但那笔钱却还是很快“消失”了。
这里的“消失”，并不是指他花光了那些金币，而是……
没错，那些金币被人偷走了。
这使得莫德雷德不得不停止寻找母亲的步伐，停留在了某个伯爵的领地里寻找一份小孩子也可以胜任的工作，让他能够赚够继续上路的盘缠。
莫德雷德几乎等不及想要再见到回忆中的阿芙蕾雅了，他是如此地急切、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为什么明明应该是自己的回忆、却会有自己不在的场景出现。
莫德雷德应征了正在招募男童进入城堡服侍伯爵夫人的工作，城堡的总管见到了他便立刻同意让他进入城堡工作，并让城堡里的女仆带着他去沐浴更衣。
然后……他换上了一身似乎不应该是仆人应该穿的、华丽的衣服，吃了一顿似乎不应该是仆人所能吃到的、丰盛的食物。
再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就是你的儿子？”
莫德雷德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洒满了月光的房间里。此时已是深夜，房间里除了满月的光辉没有一点点的光亮。
他看不清面前的女人的模样，只是那声音对于现在的莫德雷德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就算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也知道对方的身份——
薇薇安。
“哦？你真的舍得把自己的儿子给我？”薇薇安俯下身，看着正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的莫德雷德，却在看到他的脸的瞬间变了脸色。
当时薇薇安虽然没有下车和莫德雷德正式地见面，却还是记住了莫德雷德的脸。仅仅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灯光昏暗而已，还不足以让薇薇安认不出他来。
“当、当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还有些胆怯地回答道，“这是我答应您的报酬，当然……当然舍得！”
“你这么果断，让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你的儿子啊。”薇薇安仍旧静静地盯着恐慌且不断挣扎的莫德雷德，“这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说着，薇薇安直起了身，转过身看向了背后的伯爵。
在满月的光辉映照下，阿芙蕾雅的周身似乎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她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饮茶，却仿佛让时间、空间，甚至是这喧嚣的世界都为她静止了。
“当然……当然是我的儿子！我亲生的儿子！”伯爵急忙辩解道，“您不信的话……可以问我城堡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可以作证！”
不，莫德雷德当然不是，他只是被找来代替伯爵的儿子送给薇薇安的、伯爵最初请薇薇安帮他得到现在的财富和地位的报酬而已。
“哦……是吗？”薇薇安故意拉长了语调，有些玩味地看向了伯爵。
阿芙蕾雅静静地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浅蓝色的阶梯在她的脚下出现，她踏着那浅蓝色的阶梯，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伯爵城堡的这个房间。
“我应该警告过你，欺骗魔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背对着月光的薇薇安，能被看到的只有那张诡异的笑脸。
那晚，大火席卷了整个伯爵城堡，没有任何一个人幸免，那冲天的火焰直烧到一切都化为灰烬才终于停歇了下来。
奇怪的是，那火焰只掠过了伯爵的城堡和庄园，在那之外的土地连一点点火星都没有。
“你……真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在不知驶向何处的马车上，阿芙蕾雅看着面前被缚住手脚的地方都已经有些发青的莫德雷德无奈地叹息道，“孩子，我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去寻找你的母亲吗？”
“我、我……”莫德雷德紧紧地缩在角落里，身上脸上还都是灰烬和烟尘，“我的钱……被偷了……”
“噗……哈哈哈哈！”听到莫德雷德的话，薇薇安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阿芙蕾雅，这个小鬼是真的很有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