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拜恩说：“这么看来或许您并不是……”
伊塞尔摇头，苦涩地笑了笑，道：“如果不是目击者不止一人，我也会以为是我的错觉。赫嘉伦阁下，您的这个测试法术想必也在班尼伯德身上试验过吧？”
前几日班尼伯德情绪失控时，他的光明神力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危险，亏得赫嘉伦帮忙才压制住他不能控制的力量。
“是的，班尼伯德殿下确实拥有非常纯粹的光明之力。”赫嘉伦证实了伊塞尔的猜测。
“而我也可以肯定，那天我不自觉的情况下所使用的力量，性质与他的相同。”伊塞尔说。最近当他沉睡的时候，他变得更容易进入星海。清醒时的思考在梦境里延伸，他认识到那团光的含义，仿佛因为他的敌意使得黑暗吞噬的步伐愈加坚决迅猛。然而等到他醒来，一切如同只是他的想象般烟消云散。他平常所能掌握的力量中丝毫没有光明的痕迹，他以为那是因为它躲藏在自己身体不知名的角落，但现在看来它隐匿的深度出乎想象——连赫嘉伦这位九级法师也不能发现它。
“但是，我并没有说班尼伯德殿下就一定是神眷者。”赫嘉伦平静地看着他，“换一个说法，我不能证明拥有光明神力的人就是光明神眷者。”
伊塞尔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的思考回路其实陷入了一个误区。
赫嘉伦接着又说：“按照记载，神眷者天生的神力是神赐予的。不过想要获得神力的途径有多种，作为力量的一种，神力也是可以转移的。”
伊塞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比如神器，特定情况下同样能赋予人神力。那么班尼伯德获得力量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是的。一切都限于猜测，而且您的情况又与班尼伯德殿下不同。”赫嘉伦就事论事的态度以及始终没有情绪波动的语调，对当事人形成了值得信赖的说服力。
伊塞尔吐了口气，虽然他仍然疑问重重，不可否认积蓄心底的压力因为这位大法师的话得到了缓解。“赫嘉伦阁下，我从导师那儿看到过一点出自您笔下的关于光明神眷者的笔记。”他确认大法师听到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不快的神色，继续道：“我注意到裂土战争后，光明神眷者出现了血脉传承的现象。我之所以认定我受到光明眷顾，也是基于对我父亲有同样的怀疑……”
“我不知道。”赫嘉伦显然了解伊塞尔想问什么，直接地回答。“我记得您父亲的那次拜访，仅仅是一次关于光明神眷者的讨论，此外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实您的猜测。”
“周密的思考是一项优点，”王储的导师突然插口道，“不过我的殿下，不要让它因此成为您的负担。如果您怀疑，您可以去寻找能验证或否定您怀疑的证据，而不是将最坏的猜想当成既定的事实。”
伊塞尔笑了一下，点头致意，诚挚地说：“感谢您的教导，尊敬的导师。”
“只是提醒。”拜恩道：“说到您父亲……我这次来原本是为了瑞克的事。我偶然得到一个您应该会感兴趣的消息。”
赫嘉伦问：“需要我回避么？”
“没关系，阁下。”伊塞尔笑容有点僵硬，但并非针对大法师。他努力克制着内心澎湃的情绪，即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拜恩口中的消息，还是忍耐着，彬彬有礼地邀请他的访客重新就座。“请说吧，导师，我在听。”他神色镇定，却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紧抓着扶手。
拜恩的声音温和、平缓，隐约给人淡淡的安抚：“您知道最近我在为冒险者之家忙碌，前不久我正好处理了一起因为某个冒险者违规贩卖情报引起的纠纷。不知道您是否听说，沙罗曼出土了一块黑色自然之源而轰动一时。去人鱼沙漠探险成为近来除了猎魔任务以外的热点，任何关于自然之源或者不知名遗迹的消息，有时候甚至比一整袋金币还贵重。不过总有些人不守规矩，就像一个叫约克夏的冒险者。他是个以打探情报为生的赏金猎人，有时候会为了多赚些金币违反职业道德。
“您也曾是冒险者，想必还记得，具有唯一性的消息是不能透露两次的。而约克夏先生选择性遗忘了这条准则，他将关于人鱼沙漠一处遗迹的情报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高价卖给了两位买主。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只不过这次他不再得到幸运的眷顾，被戳穿后遭到买主的追杀。约克夏为了寻求冒险者之家的庇护，对他曾经犯下的错误，包括过去的、不为人知的，都进行了非常彻底的坦白。”
听到这里，一直按耐着性子的伊塞尔大约猜到了故事走向与父亲的联系，忍不住开口问：“难道这个人曾经将重复的情报卖给我父亲？”
“是的，大约在两年前。不过他辩解，那是他第一次不遵守规则，并且是在一位买主的要求下。”拜恩抬手制止了他的学生又一次开口，语气轻缓地说：“耐心，殿下。请听我从头告诉您。”
伊塞尔闭紧嘴巴，安静地看着他。
拜恩同样拥有一枚储物戒指，他从戒指的空间里摸出一个水晶球，对着它念动咒语。水晶球上映现一层淡蓝的光，如同薄薄的水幕，显影出栩栩如生的画面。
画面上有个形容憔悴的男子，他邋遢得像个乞丐，胡须乱糟糟地挤在一块，暗淡无光的头发被灰尘粘成一条一条从头顶耷拉下来，看不清原有的色泽。他裸露的脖子、手臂有好几道没愈合的伤口，还渗着新鲜的血丝。
“这就是约克夏，”拜恩道，“听听他说什么。”
光幕上人影周围的景象模糊得无法辨析，但有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出来，不过听上去有点沉闷。
“我以前并不是这样，我的信誉很好。只是我喜欢享受，赚的钱总是花得很快……您知道，男人遇到漂亮的女人，往往容易被冲昏头脑。”画面上那个叫约克夏的男人垂下头，神色郁郁，“像我，就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女人……我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当时我得到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是关于自然之源的。”
“所以你就想到把你的情报卖两次？”有个声音问。
“是三次。”约克夏随口纠正，然后像是发现自己失言，慌慌张张地解释：“不，我一开始并没那么想！是有个男人找上门，他说他愿意出两倍的价钱，只要我能不引起怀疑地将消息卖给另一个人。那个人我认识，但是我努力装作不认识！我很害怕，那男人是巴尔亚的神殿骑士！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担心灭口——”
“冷静，约克夏，冷静，你在这里很安全。”画面外的声音安慰他。“重新说，将事情说清楚。你认识哪个？什么神殿骑士？”
约克夏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找上门的男人，出两倍价钱的，我知道他是光明神殿的骑士。”他的声音有点发涩。“他做了伪装，但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认得他的脸，我在欧尼斯特的康佩拉，曾经看见过他和一队神殿骑士经过。我的记忆力很好，非常好，只要见过一次的人我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忘记……”
“好的，现在清楚了，你的第一个买主是位神殿骑士。就这样，约克夏，继续说。”
画面上的人像是受到鼓励，深吸口气后说道：“骑士先生要求我将自然之源的消息卖给第二个人，那个人叫杰姆士，一个冒险者，几个和我一样的家伙都给他提供过情报。我不知道那骑士要干什么，我装作一无所知，听他描述杰姆士的外貌和行踪。”
伊塞尔抓着扶手的手指关节发白。杰姆士，这名字很普通，比如过去他父亲手下就有个叫杰姆士的，每次父亲外出冒险，他就负责搜集任务的信息。失去父亲的音讯后，这个人也同样不知所踪。
“我按照骑士的指示，将消息卖给了杰姆士。杰姆士一点儿都没怀疑我已经坏了规矩，这样我拿到三倍报酬。”约克夏的叙述越来越流畅，“开始我还担心骑士会对我不利，不过后来他和杰姆士再也没出现过。我以为他们死了，因为那个有自然之源的地方很可怕，您知道，龙墓是神弃之地，很多人有去无回……可是没多久我又缺钱了，我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他似乎觉得很羞愧，声音也不自觉地低弱下去，“我想既然知道消息的人死了，我为什么不再找个对自然之源感兴趣的买家？那是一个阿诺维亚的贵族，我还打听到他是为二皇子办事。后来贵族组建的冒险队倒是从龙墓回来了，但我没听说他们是否发现了自然之源。”
影像上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但伊塞尔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脑袋似乎在嗡嗡作响，很多人很多记忆翻滚着翻滚着，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鹿角港的大街上，光明神殿骑士休伯特·金豪爽地笑着，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招呼，还问他：“瑞克跟你在一起吗？他最近好么？时间过得真快，离我上一次见到他都过去三年了。”
光明神殿骑士……伊塞尔回想着约克夏的供词，无法克制地怀疑：假如，休伯特·金在说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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