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树丛之间,苍茫高山之中,皓月明星之下,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事先准备好的上好红木椅上,她身旁跟着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侍女,端着一个小小的金碗。
两丈之外,一身白衣的漠渊静静站在那里。
月亮皎若银盘,洒下浅浅银粉,月光涂地,将冥渊身上的白衣照的更加显眼,袖间和领边用银线绣着的木槿花此刻也似有了生机一般,那般栩栩如生,将漠渊衬得朗朗如玉山上行。
女子抬头望着天幕之上的月亮感叹道“又是一年月圆,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成长成这般模样了。”
女子的话自然是说给漠渊听的,可漠渊却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说不动,恍若方才那话只是女子的自言自语罢了。
女子看着漠渊没有继续说话,反而笑出了声,声音细碎温柔,她笑着伸手去扶别在鬓发间的绿雪含芳簪。
“再怎么说你我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你又何必每次见我都如此生分呢。”
漠渊的目光从一处树丛移开,看了两丈外座上的女子一眼,淡淡的开口“上下有别,何谈生分。”
女子笑了笑,声音中带着愉悦的叹息。
“你向来倔强,我也就不强求了。”
女子说完看向候在她身侧的老嬷嬷,老嬷嬷躬身将金碗递到女子身前,女子取下簪子,对着自己的皓腕一刺,鲜红的血顺着臂腕滴滴落进了金碗里,碗中本来浓绿的液体霎时变得乌暗,女子示意。
老嬷嬷端着金碗走到漠渊身前,漠渊接过金碗,略看了一眼,仰头一口饮尽。
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的唇瓣在片刻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些殷红之色。
女子满意的看着漠渊将碗里的药喝下,微微开口说道“交代你的事情,你要加紧了。”
“嗯”
纤长手指停在嘴畔,将嘴角的一抹血色擦去,漠渊转身离开,一步步,看似悠闲却又极快,须臾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此刻西凉的接风宴上正“热闹”的紧,尖叫和吼叫同在,衣服和杯盘乱飞,场面已经无法用混乱这一词来形容了。
前几个时辰还溜须拍马的何浍此刻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着元湛袭来,妓子们吓得尖叫乱跑,底下的官员们一个个也吓傻了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何浍眼角泛着血红,面目狰狞,平日里不动武的他现在却力气极大,先前上来阻拦的官员已经被他砍伤的伤,死的死,那个宝座上趾高气昂的元湛也吓的魂魄飞了大半,一面死命的跑着,一面竭力嘶喊着“快来人,把这个人拿下。”
元锦方才也上前阻拦,被何浍一刀划伤了胳膊,血水浸透了他的锦衣华服,他面色苍白的靠在虢淮身上,望着被追杀的元湛,眉宇间竟是焦急。
何浍多处受了伤,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对着元湛穷追不舍,像是着了魔一般。
虢淮想要上前,却被元锦使了暗劲拦住了,虢淮见此,也只好作罢,只能看着如斯混乱的场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支长箭划破长空,越过千百个攒动的人头,直直射向挥舞着大刀的何浍。
“噗”
利箭准确的射进何浍的后心,将他射了个对穿,他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不再动弹了。
元湛得以脱险,早已发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他滑坐在地上,额头上都是冷汗,抬头间,他看向射出箭的人。
五丈之外,一身银灰铠甲的魏怀手里正拿着一个强弓,方才那一箭便是他射出来的。
见着凶犯已经被就地处决,他放下弓箭,朝着元湛直直走去,混乱的散在四周的官员与妓子,见着来势汹汹的魏怀,急忙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魏怀走到元湛面前,此刻元湛已经恢复了一些正坐在椅子上,魏怀撩起下摆跪地。
“臣护驾来迟,让王爷受惊了。”
“哼,你也知道自己来迟了,这件事我一定会报给皇兄的,若是不想死,你最好给我把真相调查清楚。”
如今何浍已经被魏怀射死,死无对证,想要查出真相难如登天,元湛起初以为是元锦的计谋,可元锦为了救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势,主使元凶自然不包括元锦,可又会是谁呢。
元湛一拍桌子,吼道“把和何浍走的近的人全部给本王抓起来,明日将何浍压到市井鞭笞。”
原本欢快的宴席在一阵哭喊求饶和唏嘘中草草结束了。
若水舍命就元湛,生生受了何浍的一刀,命在旦夕,元湛震怒,连夜召集最好的大夫医治,刚刚结束了一场闹剧的西凉城,又开始忙碌起来。
待在客栈里的陌玖听到这个消息自是没有多大的惊讶,从大道惊马之事到今日误打误撞的赠香球,她以了解到这位安乐王的城府之深,手段之精明。
摩挲着手里的小球,陌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也许在何浍还没有进入西凉之时,局势已经掌握在元锦的手里,外人看来,何浍是元湛的人,实则却是元锦手中的棋子,她在宴席上见过魏怀,是一个极为刚直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虽说是太子派来的大臣,定是看不惯元湛的。
今日何浍大胆刺主,虽说魏怀杀何浍及时救元湛,可所有的线索都因为何浍的死而断截,元湛本来与魏怀就有不和,再经过今日一事,只怕间隔更深。
以元湛的脾气,与何浍交好的所有人虽说是关进大牢,诸般刑具经过难逃一死,而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回到皇城定会想方设法的将魏怀整下去,将军撤位,上位的只能是他身边的副将。
而陌玖知道,魏怀身边的副将当真是元锦的人,这一步步推下来,最终受益最多的人只有元锦一个,而且西凉城的民心已经开始偏向元锦,这座连接着匈奴和皇城的县城马上就会落入元锦的手中。
这步步为营,丝丝计量的能力只怕是前朝的帝王也望尘莫及,这天下归谁,鹿死谁手已不再明了。
将一切想的明白的陌玖,松了口气,举杯喝了一杯麦茶,烛火之下,她笑出了声,天下越乱,对她只利无损,皇城之行越发的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