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独自坐在马车里,穗青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悲,酸甜苦辣一时涌上心头。
悲的是原来这个朝代与自己所想有诸多不同,自己却一无所知险些害了自己弟弟一生,喜的是所幸自己未应下差事,不然日后知晓事中缘由该是怎样的懊悔。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阵迷茫。
张府是不能留下做事了,西塘村家中早就精光不剩,自己手中一文没有,要带着弟弟去哪里生存呢。
车声阵阵,周福家在车中也是坐立不安。
要知道因为陈姨娘有孕分了郑氏的宠爱,提出要趁着年节整顿府中风气,正是风头紧的时候,可巧自己竟然这个时候撞了上来,给了陈姨娘由头,却也不知会被怎样的发落呢。只悔恨自己怎么就想着是远亲介绍来的心里踏实,却没有详尽征问,被那丫头害的惹了一身的骚,如今还得赶紧向自己那口子讨个主意才是。
这样想着,心中就安定了不少,只是一想起来穗青这丫头就不由得火大,心想赶紧打发了走才是正理。
行进许久,两辆马车停在了周家门前。
周福家的看也不看穗青一眼,就气哼哼的进了家门。
在屋内坐着等人的朱婶子听到声响,连忙将虎子未吃完的花生糕用灰布包了揣在怀里,牵着他的手出屋来到了院中。看见周福家的从月亮门过来满脸的不善,心中也是疑惑,却仍是赔了笑脸,问:“夫人可是回来了,不知我家穗青……”
话没说完,就听周福家的扯着嗓门叫嚷起来:“还有老脸来问你家丫头!果真是个乡里来的没有教养!惹了夫人的气,竟要带累我们一家子!赶紧收拾了走人,我家里衙门小,容不得你们这三尊大佛!”
说着将穗青的户籍令一扔,回头狠狠的瞪了跟在后面的穗青一眼,一跺脚,急忙走到正房去向夫家细表今日之事。
朱婶子不知发生何事,看周福家的如此生气,也是着急,捡起户籍令,连忙拉过穗青问了,待到得知缘由,心里一叹,说:“都怪婶子,婶子只当你知晓这其中的事情,就没告诉你,如今出了这样事,可怎生是好。”说罢心里又是一阵自责。
穗青赶紧安慰她:“婶子别这么说,也是我没问清想当然了,却没弄懂这其中的关窍来…只是做奴婢我是万万不能…..如今张府是入不得了……“
站在一旁没来得及进屋的春菲听到,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你倒是读书人家的看不起我们这做奴婢的?”
穗青看她不高兴,正要解释,春菲却皱着眉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没听见夫人的话么,赶紧走人!没得又带累我们这做下人的!“说罢扭身走了。
朱婶子脸上讪讪,偷偷捏了捏正待说话的穗青,对着春菲的背影笑着说:“是是是,我们这就走,姑娘可别生气哈。“
说罢牵起虎子穗青,就急忙走出了周家。
刚走出周家大门,就听应门的小厮幸灾乐祸的笑着说:“哈哈,谁不知道这郑夫人是最不能容人的,不然怎么老爷年岁这么大了还无一子,却只敢去年纳了一个陈姨娘。如今我看只怕你们在这知春县是别想有好日子过喽!“说罢又桀桀的笑了两声,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朱婶子听他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训斥一下穗青,却又想到如今这过错与自己也有几分联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牵着姐弟二人离了周家。
朱婶子路上正仔细的寻思该怎么安置两个孩子,就听见虎子喊饿,慌忙从怀中拿出方才未吃完的花生糕喂给他。正要递一块给穗青,就看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穗青丫头,“朱婶子轻声唤了一唤,穗青正沉浸在忧思里,听闻婶子叫她连忙抬头应了一声,朱婶子又说:“丫头也别伤心,左右不入府对你弟弟是好事,没得去做奴婢带累了虎子。现下正午了,本该待你应了差事便去我表叔家安置虎子的,如今也没别的去处,就先随我去你表爷爷家吧。”
穗青听闻点了点头同意,就抱起一旁一直喊想困觉的虎子,随着朱婶子向西市走去。
朱婶子的表叔张大爷在西市开了一家小油铺,油铺前面是铺面,后方就是一个小院,夫妻二人并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妇住在那里,平时生意说不上太好,但因着有个堂侄子在张府做事,就接下了张府这桩大头生意,日子也很是过的去,听闻穗青失了张府的差事,两个小孩子无处可去,心里也是可怜二人。先前答应了收留虎子,现在也不好做出赶人的样子,老两口是其实也是心地善良的,就暂且收留二人住下,让穗青在铺子里做些小活,每月给穗青一百五文钱。朱婶子连声谢了表叔,见姐弟俩有了安身的地方便说不放心家里,辞了午饭,又细细的叮嘱穗青有事便叫人去找自己,就赶着回家了。
一语饭毕,张婆婆在存放芝麻的小屋里腾出了一块地方,让张大爷起了四角的砖头,上面搭上木板铺了铺盖,就让穗青二人暂且住下。
虎子年纪小,一番颠簸早就没了精神,穗青就向张婆婆二人告了罪,先带着虎子在小屋歇下了。
躺在木板床上虎子小手揉了揉眼睛,扭身抱住姐姐,声音哝哝的说:“姐姐,这个屋子房顶不漏,真好。”说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穗青见他困了,将他在怀里抱着轻轻拍着:“是了,这房子不漏水,虎子乖乖,快些睡哈。”
虎子轻声应了一下,就沉沉的睡过去了。穗青闻着虎子身上小孩子好闻气味,就想着总算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心里原来的不安与茫然逐渐消散,慢慢安定了下来,不大一会儿也睡去了。
下午醒来对张大爷家又是一阵感谢,忙忙碌碌的被张婆婆带着熟悉铺子里事务,一天就过去了。
穗青心理年龄虽大,现在的身板儿却实在是个女孩的样子,张大爷也不敢让她做重活,就将铺子里打扫清理的活计暂且交给了她。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穗青和张大爷一家也慢慢熟络了起来,穗青肯干活,虎子长得又讨喜,是以张大爷一家对穗青二人也很和善。只不知怎么,张大爷家的儿媳妇小张氏却不大待见穗青,总觉得她带着弟弟是来吃闲饭的,对她就没有好脸色。穗青却只当看不到,仍是和和气气的婶子婶子的叫着。
却说这天小张氏去张府送了这月的香油回来,就急忙忙的跑到后院子里将婆婆拉到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张婆婆在一旁听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下带着媳妇到前面铺子叫来了张大爷。
穗青看她们二人一脸急色的将张大爷拉进了后院,小张氏临了又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心里一阵慌乱,突然就想到了那小厮的话,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正着急呢,就听见张大爷叫唤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后院。
进去之后就看到张大爷一脸愁色的吸着烟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旁的张婆婆也是紧皱着眉头。
小张氏看她进来,就没好气的说:“就知道你这丫头被张府辞了肯定有别的原因,却原来是惹了县令夫人,公爹和婆婆还将你二人引进了家,真真是个丧门星!”
张大爷听她说话不善,抬头瞪了她一眼,小张氏素来害怕公爹,就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穗青心里已然想到了原因,估计是小张氏去张府送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正不知怎么回话,就听到张婆婆说:“青丫头,不是婆婆不怜惜你们二人,只是今天才知道你竟是惹了县令夫人出来了,张府的管家发了话,若是咱家收留了你们,只怕以后张府这香油的份例就给了别家了。”说完张婆婆也是一脸无奈。
小张氏听到婆婆向着自己的主意,心里一喜,连忙说:“哼,你惹了县令夫人不说,还带累了周堂哥一家,如今周嫂子可是失了教管丫头的事务了,白白的丢了这么好的差事,我们家可不敢收着你们,只怕哪天也被你们拖累了全家饿死!”
张大爷听她说的过分,敲了敲烟袋,生气的训道:“还不是你这妇道人家嘴碎!送油便送油吧,整天就知道和厨房那些婆子说东道西,不然青丫头好好的在铺子里又不出去,谁会知道!”说完看小张氏安静了下来,就扭头对穗青说:“青丫头,如今你在我家的事已是被我那堂侄子知道了,老头子也不敢再留你,你收拾收拾明日就走吧。”
穗青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张府和周家竟然这样将气撒在一个小丫头片子上,不顾他人死活,真是目无王法!!可叹只叹自己一个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人撑腰,怎么和一手遮天的张府争斗,便忍住了眼泪,说:“张大爷放心,我这就带着弟弟走。”
说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苦涩,跑进了小屋。
进了屋子,就看到虎子正坐在床上玩着一个碎木板,听到声音睁着乌黑溜溜的眼珠看着自己,糯糥的喊了一声姐姐。
穗青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抱住虎子放声哭了起来。
重生以来,先是死里逃生,再是拥有了穗青原先的悲苦记忆,再后来为了生存竟要卑躬屈膝去做丫头差点连累了弟弟以后不能读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住的地方,却又被张府压迫逼着要离开,自己一个研究生毕业的新世纪知识女性,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连生存下的机会都要被人剥夺!
越想越难过,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流下,也不知哭的是现在的无力,还是死过一次的自己。
虎子见她哭的厉害心里也是着急,也跟着哇哇的哭了起来:“姐姐……呜呜呜……姐姐……”
张大爷在外面听到姐弟二人哭的让人心碎,心里也是难过,给张婆婆使了个眼色,张婆婆就回正屋拿了几串铜钱来到小屋里。
“青丫头别哭了,婆婆知道你心里难受,别哭了哈,哭的婆婆心里也难受……”
穗青听到她说话,拼命忍住了眼泪,抽抽噎噎的说:“我没事,真的,婆婆放心吧。我这就带着弟弟会西塘村。”
张婆婆赶忙说:“不急不急,说了等明天再走。”说罢将手中的铜钱塞给穗青,“这里有两百文钱,你就拿着先用吧,回到村里找你朱婶子再想办法啊。”说完怜爱的抚了抚穗青鬓角的碎发。
穗青的自尊心强,本不愿要这些钱,却又想到还欠着朱婶子一百文没还,如今自己一分钱也没有,总不能等着饿死,就也不再推脱收下了。可心里却真的不愿再在这里久待,就郑重的谢过了张婆婆一家,哄好了哭个不停的虎子,收拾了这几天张婆婆用旧衣改的几件厚衣,头也不回的抱着虎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