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果然安静,几盏喜鹊登梅的灯笼挂在院子里,照着无人的回廊。北风一吹,便轻轻摇曳,也是不发出一丝声响。
厅里也寂静。康熙负手站住,清歌跪在他脚下,低着头。二人都不说话,小篆香缓缓燃着,像有絮状的月光自厅穿堂,留下一处寂静的明亮。
“你先起来。”康熙终于坳不过她,缓缓开口。
“若皇上准了臣女的心愿,臣女便起来。”
“你即自称臣女,便是愿意舍弃了从前的身份,既是舍弃了从的身份,公主也好,夫人也罢,都该舍弃了。”
“是。”清歌仍是低着头回答。
“既如此,为什么定要出宫去?”
“宫中生活隆重,规矩颇多,又需言行德体,臣女自问生性鲁莽,不懂道理,又兼命运坎坷,有亏德行,因此不想在宫中辱没了皇家颜面。”
虽话上说的好听,实际在说宫中虽然锦衣玉食,我却并不稀罕,又因为你的关系我两度被人玷污,实在不想再留在你的身边。
康熙何等人也,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话,便有些许不悦。腾的向前欺了一步,恨恨道:
“那若出宫过的日子落魄贫困,甚至有人处处为难,你也还要出去吗?”
清歌听得出他口中的威胁,但也未曾犹疑,点点头道:
“是。”
“你宁愿舍弃荣华,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请皇上成全。”
清歌低下头去,给了他答案。
康熙一代君王,自以为是天下皆在掌中,便是清歌有许多纠葛疏离,但他总以为只要自己给的够多便能令她回心转意。如今看见她跪在自己脚下,如此决绝,不禁愤恨,咬牙切齿道:
“你既然不贪图荣华,我便成全你。”
清歌闻言,以为他要放自己出宫去,急忙抬头看他,还未来得及谢恩,便听见他道:
“浣衣司如今缺着宫女,明儿个我便让舒贵妃过来把你领过去。”
说罢头也不回抬脚向外走。
清歌听了,心中一凉,但见他人已出门,也无从求情,只深深叩了一个头,颤声道:
“臣女宫送皇上。”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便听见有人在外面喊:
“舒贵妃到。”
因夜里睡不下,想了一夜心事,清歌自有些憔悴,急急忙忙跟着一干宫女出去接驾。
舒贵妃自凤辇上款步下来,由刘春毓扶着,四处张望了一下。
看见打扫的明镜一般的院子和里里外外精心收拾过的痕迹,知道皇上定是花了极大的心思,定是皇上极爱的女人,冷笑了一声,却并不令众人平身,绕着偌大的院子转了一个来回,才尖着嗓子道:
“都起来吧。”
众人已觉出不妥,都诺诺的谢了恩,身子还未站直,有听见舒贵妃道:
“哪一个是程清歌啊?”
清歌闻言,上前一步:
“程清歌见过娘娘。”
舒贵妃闻言,低头看,果然是她。虽时隔许久,但仍是隽永清丽美不可言,心中更加妒恨切齿,便咬了牙道:
“果然还是狐狸精的贱样。”
姝离会意,即刻上前一步喝道:
“既是见过娘娘,为什么不行大礼?!”
清歌闻言,心想既然皇上已经让她来召我前去,以后多半是由她管制,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逞强。
便跪下身去,低头道:
“娘娘金安。”
舒贵妃满意的瞥了她一眼,想到皇上为了她两度远赴边关,独宠她的妹妹程清欢,害的自己额失了圣恩,算起来董贵人的死跟她也不无干系,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皆是她的关系,如今又赐了一座这样华美的宅子给她,她白白蒙幸了圣宠却还要假装清高,心中更加妒恨,便道:
“皇上昨儿个晚上跟本宫说,浣衣司缺个粗使的宫女,让本宫来把你叫过去。可本宫来一看,你这娇滴滴横行霸道的样子,别说做粗使了,连这宫中的规矩都不懂,怎么给本宫干活?!。”
说着看了一眼姝离道:
“去,好好教教她宫中的规矩。”
姝离得令,便满脸狞笑的走上前去,伸手便是响亮的一掌。
厉掌掴在凝脂细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啪”的一声,令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吓的打了一个激灵。
舒贵妃却笑的开心,咬着牙道:
“你今儿个是没吃饭吗?本宫是让你好好教教她规矩,轻手轻脚的,怎么教人?”
姝离闻言,点点头,又抡起一掌,啪的落到清歌脸上。另一边登时也红肿起来。
“以后见了娘娘要下跪行大礼,知道了吗?!”一边掴着,一边念道。
“板着一张哭丧脸,给谁看的?!在娘娘面前,要欢喜些,知道吗?!”
“一身狐媚子功夫,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敢去**皇上,若不是娘娘大人有大量,还让你嚣张到今天?!”
掌声比责骂声落的急,落的狠,不多时,清歌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脸上也已经红肿不堪。忽然,有个宫女站出来跪下道:
“求娘娘息怒,小姐纵有万般错,毕竟身子骨还弱,如今又是隆冬,地上冷,跪了这么久,只怕再受不起几掌了,若是真出了事,只怕于娘娘圣明的清誉有损,娘娘若是生气,可拿奴婢出气,责罚奴婢,不要再打小姐了。”
“小姐?”舒贵妃冷笑一声“她如今就是个贱婢,不是什么小姐!”
说着又狠狠剜了她一眼道:
“你叫什么名字?敢来教训本宫?!”
“回娘娘,奴婢为夏。”
“来,给我掌嘴!”舒贵妃未等为夏话音落下,便高声喊道。正有小宫女走上前去,准备掌嘴。忽见刘春毓附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才见她道:
“今儿个本宫也累了,先回去了。”
说着转过身,坐上凤辇道:
“程清歌跟本宫去浣衣司入值吧,今儿个还有许多活儿要做呢。”
清歌闻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因跪在冰冷的地上太久,腿已经没了知觉,又一个踉跄倒下去了。为夏见状,急忙起身去扶。忽然听见舒贵妃尖喝一声:
“谁敢扶?!”说着正了正富贵牡丹的旗头,冷笑道“若是身子骨真弱,就该好好操练操练,若不是真弱,敢在本宫面前矫情叽歪,本宫可容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