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已到洛阳小半个月了,先是拜访了当地的知县知府,周旋数日,结果无人敢放还苏家的这批药材,苏母见这些官员虽面露难色,却也口径一致,自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了。
苏母回到客馆,气的不轻,此时知府悄悄派了一名心腹夜至客馆,与苏母解释了一通,苏母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往日里这河南府(洛阳)的大小官员,上上下下均已被苏家打点妥当,苏家自大江南北收上来的药材,经运河运至洛阳汇集,然后再走旱路,调配到宋辽边界,高价售与辽国,也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那知府的心腹告诉苏母,知府大人扣货之举,实属无奈,并告诉了苏母一些朝廷内的秘闻,朝廷不顾宋辽百年交好,准备联金伐辽,由此,辽国便成了宋朝的敌对国,朝廷此时虽未明文对辽国宣战,却也限制宋辽边境贸易,禁止宋商向辽国售卖战争物资,而苏家被扣的这批药材,正是治疗外伤的三七,血竭,红花,当归等物,如此一来,河南府的官员自然是万不敢放行的,因为能做到知一府事,知府自然是看得出来,此次朝廷之所以会与辽国大动干戈,全是王黼这个宠臣一手促成,为的便是与蔡京一较高下,因为神宗皇帝有遗训:收幽云十六州者封王爵,自然能高过鲁国公蔡京一头了。眼下他圣恩正隆,得罪他是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苏母听了那名心腹的话,思索了半天,暗怪此前竟无一人与她通消息,平白损失了数十万钱的药材,苏母心中实在不甘,凤眼一挑,虽是女流,却也十足的霸气。苏母自嫁给苏定天,便开始经手苏家的买卖,至今已有一十八年,苏母还从未翻过船,如今因为消息不通,栽了个大跟头,她哪里会善罢甘休?
着人与那名心腹取来几张飞钱,并让他转告知府,自有一份好处会奉上。那名心腹欣喜而去,心中还乐道:果真是个美差,苏家出手就是阔绰,过来报个信就打赏三百贯,看来又能置办几晌地了,嘿嘿。
那人走后,苏母心中开始飞速的盘算起来,这批货物自是不能再运回宋地,打散销售了,平白耗费了过多人力物力不说,还丢了苏家的名声。所以只能继续北上。眼下货物已经被扣,售往辽国已经无望,必须要再找个买家才行,如此一来,那便只剩下西夏,或者正在与辽国开战的东北生女真人(今辽宁以北,时称“生女真”),西夏国小,虽刚刚与宋修好,却也疲敝,想来也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至于生女真人,虽然仍旧过着饮毛茹血的日子,但是辽东之地,多有奇珍异宝,再者,他们肯定也急需药材,若是以药易参,或者东珠,那这一趟怕是要比与辽国交易赚的更多了。
想到此处,苏母立刻打定了主意,至于那批货物,既然知府不敢放还,那他上头还有一个贪得无厌的阜财监太监,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待自己亲自送上一份好处,想来那没毛没根儿的人也不会再为难下去,到时只需倒换一下官文,言明不会售与辽人即可,哼,我苏罗氏也不是吃素的。
苏芩儿这阵子闷的紧,那是赏兰会之后,她就没畅快过。而她母亲去了洛阳,爹爹苏定天便如同脱笼之鸟一般,整日在府里与人斗酒,那些前来拜访自己的文弱书生被苏定天捉了个便,那叫一个丑态百出,苏芩儿劝过几次,苏定天只是装傻充愣,我行我素,苏芩儿无奈,只得作罢。今日又有一个倒霉蛋被苏定天抓到正堂,去赴苏定天的“家宴”去了,苏芩儿叹了口气,吩咐翠娘让小厮们准备车驾,她要到街上散散心。
李少之刚从一帮子文人的胡吃海塞宴会上归来,行至苏府门前,见苏芩儿专属的车驾在门口候着,便知道这是苏芩儿要出行了。他是不敢登门的,因为刚刚已经有不少同窗向他诉苦,说是自己的一世英名,尽丧在苏定天之手,酒后如此失态,今后有何颜面再见苏娘子云云,李少之哪里还敢再去撩那头老虎的胡须?打定主意,李少之悄悄在苏府外候着,见苏芩儿只带着一个丫头出门,李少之装作偶遇一般,走上前来寒暄。
苏芩儿见是李少之,便询问道:“少之兄为何逡巡于此?怎不入府一叙?”
李少之赶紧说道:“在下也是路过此地,苏娘子看样子是要出行,在下就不便进府了,对了,苏娘子要去何处?”
苏芩儿自是不愿说出自己心情不好,想出来散心等话,便勉强与李少之笑道:“小妹要去街市逛逛,少之兄可愿同来?”
李少之完全没有注意苏芩儿只是客套,并非真心想要邀他一同逛逛,毕竟,苏芩儿心情不佳,便想独处一会儿,看看街上热闹的人群,说不定能舒缓几分。李少之见苏芩儿出言相邀,赶紧拱手道:“求之不得。”
苏芩儿无奈,只得笑着还礼,二人同坐一车,缓缓朝街市而去。
另外一边,薛平丘的松木马车也在城中缓缓前行。马车内坐着吕贤,薛平丘与二郎,也不显得拥挤。薛平丘对吕贤抱怨道:“思齐兄买了李掌柜的宅子,也不告知于我,若非那牙人以实情相告,现如今我还在费力的与你找宅子呢。”
吕贤呵呵一笑,知道薛平丘不会真的怪自己,于是便两手一摊,装作为难的说道:“我也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巧事,你与李掌柜竟找了同一个牙人,再说,城中便是普通宅子,也要耗钱百贯,若非李掌柜急着出售,半价卖于我,我上哪里找此等好事?可不是要当场敲定吗?我现在可是穷的很呢。”
薛平丘见吕贤哭穷,也是觉着好笑,决定当面戳穿吕贤的“真面孔”,说道:“思齐兄不实诚,你在那留香居中都有干股,如何谈的上一个穷字呢?”
这话倒让吕贤疑惑了,反问道:“平丘兄何以得知?”
薛平丘只是微笑,却不言语,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偏偏他身材圆鼓,看着却更显滑稽,吕贤笑骂道:“不说也罢,我还不稀得听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薛平丘原本还想装的高深莫测一点,吊吊吕贤的胃口,现在吕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薛平丘无奈,只得抱怨道:“太无趣了,也不求我一番,算了,我便如实相告吧,我本委托刘牙人寻宅,结果不出两天,那刘牙人来报,说是思齐兄相中了李掌柜的旧宅,我觉着奇怪,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再者,你曾委托于我,我自然也要问清楚李掌柜卖宅于你的缘由,免得思齐兄被人骗了钱财,那李掌柜倒是也没隐瞒于我,说你是留香居的股东,既然急着售宅,还不如卖给你呢,也好落个人情。”
吕贤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李温的旧宅就在城北,这河阳城也不大,不多时,吕贤等人就到了地方,下马一瞧,李掌柜正在门外候着,想来是在等着与他一同到衙门过户。
见吕贤一行人站定,李掌柜上前作揖道:“见过衙内,见过吕郎君,知道今日吕郎君乔迁,老夫昨日已让人连夜清理了宅子,倒是不必再打理了。”
吕贤点了点头,与李温道:“有劳李掌柜了,待会儿你自与二郎去县衙办理交接文书,地契房契也都交付与他即可,我随平丘兄先观看一番。”
李温自是同意,一边的二郎有些紧张,低声在吕贤耳边道:“我一人去吗?”
吕贤点了点头,对二郎说道:“去吧,以后这地契房契上都是你的名号,你不去,难道看不上这些?”
二郎听到此处,更加确定吕贤是要与他购置宅子,心中大喜,赶紧应下,李温与吕贤等人辞别,带上二郎,朝县衙方向而去。
薛平丘在吕贤边上道:“思齐兄,我看你这小厮儿不是那般机灵,不如从我府上调几个过来?”
吕贤笑道:“我本就是为图一清静,再多弄些人进来,我还不如待在平尹村呢。”
薛平丘心道也是此理,便不再说什么,与吕贤进了宅门。
李温的宅子倒是不小,坐北朝南,估计有五十见方,主体房舍群呈倒U形状,左右两侧各三间,东边墙角处,还有两间,边上有一水井,西边有两间牲畜棚,沿墙角栽植了一圈青竹,用以挡煞,防止污秽的气体冲入房间。如此一来,倒显得院子挺大,吕贤非常满意这座宅子,五十贯钱能买到这样的宅子,简直是物超所值了。
他身旁的薛平丘却看得直皱眉头,不时的在吕贤耳边道:“思齐兄,这宅子也太简陋了,真不如住到我的府上去,或者思齐兄开口,选中个地界,我找人再与思齐兄起一座新居,省的在这里受苦。”
吕贤叹了口气,哎,土豪就是土豪呀,这宅子我已十分满意了,他还瞧不上眼呢。
苏芩儿的马车一路前行,孤男寡女同乘一车,苏芩儿虽然觉着自己光明磊落,但是也不禁有些尴尬,便掀开窗帘,装作观景一般,不时的回李少之一两句话。
此时,苏芩儿看到前方不远停着一辆马车,颇为眼熟,就问李少之道:“少之兄,你可识得前方那马车?”
李少之原本就意在于苏芩儿搭讪,听到此话,自然是喜不自禁,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就回道:“哦,那是薛平丘的车驾,恩?他在此做什么?”
说话的功夫,苏芩儿的马车便缓缓经过李温宅子的大门,苏芩儿也看到院中侧站着两人,好巧不巧,此时吕贤正在婉拒薛平丘的好意,听到门外有异动,稍稍扭头,便看到苏芩儿的马车慢慢驶过,马车侧面帘子开着,小小窗台内,露出苏芩儿与李少之两张好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