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见吕贤竟无半点往事的记忆,心中不免有些悲痛,连连自责对不起逝去的吕望北,没有好好照顾吕贤,致使吕贤遭此大难。沈公沉思了一番,便与吕贤沉声说道:“你且随老朽来,后堂有你往日用过的一些物件,或许能让你想起什么。”说完就要起身,陈新宇搀扶着沈公,慢慢朝后堂走去,吕贤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想跟着去后堂,被陈新宇阻止道:“你们拥进来作甚?”众人这才讪讪止住了脚步,一副想看热闹的表情。
到了后堂,沈公从书架上取下一堆文书,吕贤看得不以为意,先是一张大宋朝科举考试的准考证,发黄的识认官印结,沈公如数家珍的与吕贤道:“此乃你上次参加春闱的凭证,上面如数记载着你的籍贯,先祖,保人,你可有印象?”
吕贤看着沈公一副期待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上面除了他自己的名字还熟悉一点,其他的从未听过,不过吕贤心中也有了一丝新的疑惑:自己这名字也算是来到宋朝后现改的,竟与吕望北的儿子同名同姓,甚至连表字都一样,这还不算,沈公第一次见到自己,光看容貌就能一口笃定自己是吕望北的儿子,莫非自己与他连容貌都无差?
想到此处,吕贤不禁有些后背发凉,这事情太吊诡了,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自己吗?然后,吕贤都被这个想法给逗乐了,自己不是自己还能是谁呢?
沈公见这准考证对吕贤似乎无用,也不放弃,又拿出厚厚一沓宣纸,在桌上摊开,开口问道:“那这些你总该认识吧?”
吕贤顺着沈公的手指一看,顿时觉着后背更凉了,额头上的冷汗涔涔不绝,心中惊呼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也难怪吕贤会如此惊慌,因为他看到那些宣纸上凌乱的写着不少诗句,最诡异的是,这笔迹竟与他的一般无二!
沈公见吕贤面上一副不可思议的吃惊表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说道:“若是你连这个都不识得了,那老朽就真是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你来瞧瞧,这可是你的笔迹?”
吕贤的嘴半张着,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呆滞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看得沈公不明所以,索性让陈新宇取来文房四宝,将一支朱笔交到吕贤手上道:“你且写上几字,自然就知老朽所言不虚了。”
吕贤提着笔,手有些颤抖,心中暗道:名号一致,样貌相同,甚至连笔迹都一模一样,这种几率有多大?难道自己真的就是吕望北的儿子?那也不对,那自己对后世的记忆又该如何解答?如果自己不是吕望北的儿子,那这些巧合又该如何解答?
吕贤心思复杂的照着纸上的诗句,在旁边新写了一句。沈公拿起那张纸端详了起来,捋了捋胡须,却是笑道:“当真是一模一样,陈定,你且来看看。”
陈新宇听了吕公的话,也好奇的凑了上去,皱着眉头比照了半天,便拍着胸脯道:“若说这字出自两人之手,怕是没人相信,吕郎君,看来沈公并未认错人,你果真是吕知县之子。”
吕贤听了陈新宇的话,不禁琢磨道:我定然不是那什么吕望北之子,这点可以肯定,会不会有这种情况,这大宋朝真的有个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写的字体也恰好一致,而他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自己又恰巧出现在这河东会馆,所以被沈公误认为自己便是他?这也未免太巧些吧?
沈公见吕贤似乎已经信服了,便老大安慰的跟他说道:“今日早些时候,老朽的眼皮便跳个不停,还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果不其然,你今日就出现于此,老朽也总算是不负望北老弟之托了。”
听到此处,吕贤见沈公已经认定自己便是吕望北之子,言之凿凿,铁证如山,一边的陈新宇现在也是信以为真。吕贤的脑子里飞速的盘算着,条件这般便利,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既然如此,还不如顶了这个身份,免得总是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
吕贤打定主意,又不好名言自己想起了往事,只得有些遗憾的笑了笑,却是不再否认这个身份。
沈公见状,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虽说吕贤记不得往事了,但人总归是安全归来,激动的拉着吕贤到了正堂,当众与他人宣布,他已寻得故人之子,今日要以酒庆贺。
吕贤到底是心虚,与沈公争了半天,总算是说服对方,今日这酒宴钱由他付了,众人纷纷眉开眼笑,上前祝贺沈公寻得吕贤。
一通酒宴下来,醉了不少人,沈公也因为心中高兴,贪吃了几杯,结果不胜酒力,被众人搀扶着回后堂休息。
眼见天色不早,吕贤与一众酒足饭饱的“乡党”辞别,带着二郎出了这河东会馆。二郎方才多喝了几杯,眼睛通红,路上还不时的跟吕贤说上两句恭喜的话,看得出他是真心为吕贤高兴,后者却只能一笑,不敢多言。
到了熙瑞楼,吕贤交代伙计准备一些清淡的饭菜送到屋中。刚刚在河东会馆,净顾着与那帮人喝酒了,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回到房间内,二郎已经撑不住了,一回屋就跑到卧房里躺下了。吕贤虽然也有些微醺,却还在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最终,吕贤也只能承认,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存在的定数。
此时伙计敲了敲门,听到吕贤的应允声,便推开门来道了声:“这位客官,饭菜来了。”便端着漆盘走了进来,将几盘小菜与一碗清粥放在桌上,还放下了一壶好酒。这时,吕贤看见一个身着黛绿长裙的女子拿着一把琵琶,走了进来,微微欠身与吕贤施礼,便抽了只圆凳,在吕贤对面坐下,将琵琶放在腿上,似乎要奏曲。
吕贤好奇的低声问伙计道:“这是作何?我并未叫她前来此处?”
那伙计一手拿着漆盘,一边弓腰跟吕贤陪笑道:“这位娘子时常在这熙瑞楼卖艺,身世可怜,这位郎君不妨听听,若是她奏的好,赏些钱财与她便可,若是奏的不好,不用郎君说,小的就将她赶出去,从此不让她再跨入熙瑞楼半步。”
吕贤一听伙计这话,不禁一阵感慨,自己又何尝不是前路未知呢?不忍那女子因为自己,少了熙瑞楼这个卖艺的场所,只能默认了下来。
伙计见吕贤不再拒绝,却是暧昧的一笑,偷偷在吕贤耳边说道:这女子是在籍的娼户,若是郎君使些手段,嘿嘿……”这话听得吕贤一阵脸红,催促伙计这里已经无事,让他赶紧出去,不然再听两句,吕贤怕是真的要起了邪念了。
伙计见吕贤连连催他,还以为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副笑意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吕贤此时面对这个含苞待放的佳人,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只得尴尬的与她笑了笑道:“随意奏上两支小曲助兴即可。”
那位娘子虽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但是也不敢违了吕贤的意思,微微与吕贤点头后,便开始演奏起来。
古朴优美的旋律在屋内响起,不多时她便开始唱将起来,声音却是委婉,却更像是在诉说心事一般。吕贤早些时候灌了不少酒水,早已微醺,如今又是孤男寡女,华灯初上,心中不免有些动心,不自觉的倒了杯酒,边饮边听,眼睛却是多看了对方几眼,这位女娘子看模样倒是水灵,年纪也在十八九岁上下,半低着头,正在专心演奏。
酒水在口,吕贤的心思却一直在伙计临走时说的那番话上,若说不动心,那未必是真,可是真要把那伙计的话当真了,却又没那胆子,再说,那女子虽然长相较好,但一直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表情,无疑绝了吕贤的心思。
此时吕贤还沉浸在这美酒佳人之中,不曾留意门外缓缓走过一个苗条的身影,那名正在弹奏的女子却是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身子微微一颤,险些弹错了音节,脸上闪过一丝惧意,随即恢复了过来,却是换上了一副笑容,抬起头来,正对着吕贤的目光,看得吕贤一阵愕然,心道:难道这女的看上自己了?
一曲终了,那女子将琵琶放在圆凳之上,却是盈盈的走到吕贤身边,微笑着与吕贤欠身一礼道:“这位郎君可要奴家为你斟酒?”
吕贤不知为何眨眼功夫,这女子便从一个冰山美人变成了一个温柔之人,有些措手不及,木讷的点了点头。葱指拿起酒壶,为吕贤手上的空酒杯满了一杯,又与自己拿了只空酒杯满上,两手端起,笑着与吕贤道:“奴家敬这位郎君一杯。”说完,长袖掩樽,一饮而尽。
吕贤连忙举杯喝下,见自己有些紧张,尴尬的笑道:“在下吕…..”话未说完,那女子却是一根葱指,轻轻的放在吕贤唇边道:“本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在意这些?”
这话自然博得吕贤的共鸣,可不是吗,同是天涯沦落人,别看今日自己还衣着鲜亮的坐在此处饮酒,怕是明日,就要跻身于皇家作院,一辈子与人做苦力了。
二人惺惺相惜的对饮了几杯,笑谈起古人那些风花雪月的韵事,店中伙计竟然适时的又送来一壶好酒,让吕贤直夸对方有眼力见。这通酒直喝到午夜时分,就着灯火,二人眼中都是透着醉意,不知是这灯火映红了眼,还是眼中在跳动着灯火。不知是谁先碰到对方的手,二人却并未有太多羞涩,反倒是对视了一眼,不再嬉笑。
此时二郎微弱的鼾声从卧房传来,让二人不禁对视一笑,那女子半笑半认真的看着吕贤道:“这位郎君可要与奴家寻处安静的地方,让奴家为你再奏上一曲?”这句充满暗示性的话语让吕贤最后的防线彻底碎了,此时他已经分不清楚,眼中的这位女子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