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本就让人易生烦躁,更别说再加上蝉鸣声声了。一般大户人家里都会把书房和主居室旁的蝉都粘掉,而且房里会放上冰块,但是安老太爷一直坚信心静自然可以摒弃周遭的杂音。所以,来前拜见的安琇莹就倒霉了。
安琇莹今日用过午饭后,没有午睡的欲望,便来拜见祖父,听下人说,安老太爷在书房,便过去了。之前都很和谐,但是琇莹突然被一本讲为臣之道的书吸引了目光,安老太爷竟然没有阻拦,还留出书房给琇莹看书了,自己不知道去了哪。。。
琇莹的心神完全被书中的内容牵走,但是毕竟为臣之道不同诗词歌赋的雅书,最后一点有些内容晦涩难懂,模棱两可,看的琇莹有些急躁,再加上夏日高温和蝉鸣骚扰,琇莹气的直想把书丢下,但又舍不下书中的内容。
这么一直熬着,琇莹也觉得不是办法,‘问祖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可问哥哥,哥哥最近特别忙,皇上虽是办了庆功宴,但是却什么东西都没赏赐下来,所以朝臣们都有些骚动。。。’
正当琇莹越发陷入烦困中时,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忙记住书中一些自己没弄清楚的地方,然后把书放回书架,就急忙使人准备马车,出了府。
琇莹到了目的地后,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下拜帖。但是在耐不住心中的渴求,还是进了那扇门。进门时,就有下人忙着去通报了,而琇莹也先被带到了前些日子才来的夏园。
“怎的今日突然来了?”听到问话,琇莹转过身向刚上揽山楼的琼华郡主一笑,说道:“刚刚看书,看到一些地方不懂就来找你问问。”
琼华郡主倒是真没料到是这样的目的,随即又疑惑道:“诗词歌赋我可没你好。”琇莹俏皮的眨眼:“谁说是诗词歌赋了?”
琼华郡主挥挥手,倒是有些不习惯她这般赖皮模样,说道:“难不成还是谋略兵法不可?”琇莹摇摇脑袋:“快接近了。”
“好啦,你快说啦~”
琇莹呆了一下,这调子明显不是琼华郡主和红缨会说出来的。她四处张望,可是楼里面,除了她自己就是琼华郡主和红缨了。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接着只见一个身着水蓝交领襦裙的圆眼女孩突然从假山中间出现跳上楼里,那句话就是她说的。她根本不在意琇莹的惊讶,又说着:“你快说啊。”
琼华郡主头疼的闭上眼,说道:“卫海兰。。。”
琇莹有些惊讶,不是惊讶卫海兰的身份,而是她竟然让琼华郡主头疼!卫海兰听见琼华郡主叫她,高兴地凑过去说:“静洙~好静洙~”
这下琇莹更加惊讶了,卫海兰对琼华郡主竟是直呼其名。琼华郡主睁开眼,突然发力将卫海兰一把摁在椅子上,卫海兰却是不敢反抗,可怜巴巴的望着琼华郡主,琼华郡主不理会她。对琇莹说着:“她本身前些日子就生病,今日来我这竟不忌口,不停吃些生冷的东西,就是个孩子,不必理会。说说你的疑惑。”。。。。
琇莹抿了一口凉水,说道:“是这样的,我在书上看到‘为臣之道,本为自保,既不能忠,也不能邪’,有些不太明了。”
琼华郡主倒是惊讶的问:“你看的什么书?我看过的书中只有讲‘为臣之道,讲六正六邪’的。”琇莹暗自感叹琼华郡主果真懂这些,马上开口回答:“在爷爷的书房里,其中也讲了六正六邪。这句话是书的最后讲到的。”
琼华郡主思虑一番,说道:“为人臣,不仅要为民谋,还要为己谋,不是谋财谋名,而是谋命!伴君如伴虎,想要既升到高位又不被猜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忠’讲不能愚忠,要懂得算计帝王心思,但是具体因人而异,‘不奸’是不对民奸,不做贪官霸王官。。应该是这样了。。而且琇莹这书可能是你们安家人自己撰写的,所以不要轻易对其他人说,你说的这话若让有心人听到,那就是大逆不道!”
琇莹心里一震,默不作声,接下来也没有在郡主府呆多久,便走了。在马车上,琇莹合着眼,暗自想着刚刚学到的知识,突然她意识到‘安家人既然懂得那个君心难测,树大招风的道理,又为何最后还是被算计了,为何不辞官归隐呢,为何还是不停升官呢,皇帝又为何要提拔安家人,又算计安家人?以前的皇帝为何不除三大世家?’越想越奇怪,越想越不明白。。。马车轻微的晃动,让琇莹有些昏昏欲睡,她慢慢的靠着车壁,陷入了梦乡。
身边的疏影看见琇莹睡下,轻声叫车夫行驶的慢些,别颠醒了小姐。可是当马车经过街市时,一个女子突然倒地,惊了马,马的前蹄高高昂起,眼见着就要踩上那女子,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将那女子险险拉到了街边。但是车里的安琇莹就苦了,她睡的好好地,突然惊马,一时不防,头撞了窗棂,撞了个口子,头上立马就见了血,看起来狼狈极了。一旁疏影见了,不禁吸气,脸变得煞白,声音都在颤抖:“小。。小姐!你。。你没。。没事吧。快!快!拿帕子捂着!”
安琇莹一时之间被撞的眼花,分不清方向,接着又听见外面人声鼎沸,隐约有女子的哭泣声,让安琇莹清醒了一些,她有气无力的问着疏影:“外面出什么事了。”
疏影一边担心一边忙探头去看,只见一个女子依靠在一个男子的怀里,轻声啜泣,旁边的人朝着这架马车指指点点,隐约听到‘安家’‘嚣张’什么的,疏影立马觉得不妙,再仔细看去,发现那男子竟然是唐家的公子,疏影忙问道:“唐公子,发生了何事?”
怀瑾皱着眉头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见背后的马鸣,然后看到这位小姐险些被踩,就救了她。。”
怀瑾停了一会儿,又对那个躲在自己怀里的姑娘说道:“姑娘,这样于礼不合,请赶快放手!”
那女子听到后,才慢慢退出来,轻轻擦拭着眼泪,只见她春心眉下一双柳叶眼,水光盈盈,竟是带着些许媚意,可是表情无辜,又带着天真,让人想去蹂躏,眼里似醉非醉,朦胧似水,生生勾走了大多数男子的魂。疏影见了那人,皱眉说道:“任小姐,你怎么样了?”
任水蓝抽噎着说:“我。。马车。。呜呜。。吓死我了。。马车。。突然。。”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而且让人觉得好像是安家马车横冲直撞,才会险些撞到她,这时任夫人突然出现,抱着任水蓝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哟~吓死娘亲了!你们安家真是欺人太甚,亏得还说是书香世家,结果。。。竟是这般不讲理,这样欺负我家女儿!”
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都义愤填膺带着鄙视的瞪着马车,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说着:“掀了那马车!”百姓都有些犹豫,随即,又听到任夫人叫道:“安家真是过分啊!一个小小丫鬟竟是坐着马车出门,还欺压良民!”
百姓一听,马车里没人?便有些蠢蠢欲动,忙想开口阻拦,但是说了就是‘安家小姐嚣张跋扈’,不说小姐就会!。。
这时在马车里一直听着外面动静的安琇莹睁开双眼,睡凤眼里带着森冷的嘲讽。随即她微敛双眸,新月眉下的睡凤眼,眼形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琇莹又用捂着额头的帕子蹭了下衣裳。
随后她慢慢走出马车,外面的百姓突然敛了声。看着从马车里走出的安琇莹,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温暖柔和,带着微微的迷茫,发白的丰唇微张,带着惹人怜惜的脆弱。她用绢帕捂着额头,苍白的面庞边带着鲜红的血迹,浅青色的衣裳上也隐约见了血色。
安琇莹此时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无力的撑着车辕,娇弱的从车上下来,下地时,身子晃了两下,眼见着就要倒地了,疏影刚想跑过去扶,就看见唐怀瑾已经跑了过去扶上了琇莹,扶上了又觉得于礼不合,想要放手,但是又怕琇莹倒下,表情十分僵硬。琇莹似是看了出来,轻轻推开怀瑾,轻声道谢,眸光涟涟地瞧了怀瑾几眼,看的唐怀瑾竟是痴了。。然后疏影忙过来扶上了‘娇弱的’琇莹。
相比下来,一旁叫委屈的任水蓝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健康了。琇莹在心里狠狠冷笑‘装弱博同情是你的惯用招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任水蓝有些发寒,随即警惕的看着安琇莹,琇莹还是一副柔弱模样,只见她说道:“任小姐,刚刚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突然倒在路中间?”
大家疑惑地看着任水蓝,‘自己突然倒在路边?’唐怀瑾皱着眉头看着任水蓝,‘自己刚刚没有瞧见具体的事情发生,不过细想就知道是任水蓝故意的,这里是街市比较中间的地段,要是安家马车横冲直撞,就应该在前面的时候,引起骚动,马也会鸣叫着冲刺。可是自己却是才听到马鸣。’
安琇莹压了一下疏影扶着自己的手,疏影心下明了,偷偷点头。琇莹见疏影懂了自己的意思,忙装作头晕,娇弱的靠在疏影身上,疏影马上担心的问道:“小姐?小姐?没事吧,你刚刚在马车上休息,马儿受惊,奴婢没有及时叫醒你,害你受了伤,真的对不起。。您责罚奴婢吧。”
安琇莹摇头说道:“疏影,不是你的错,这种情况你有没有预料到。”
这么说着,百姓差不多懂了她的意思了。‘敢情是任家小姐自己摔到了安家的马车下。’
见百姓情绪的平息,任水蓝忙打眼色给人群里那个安排好的起哄者,唐怀瑾注意到那眼神,在那一块仔细搜寻着,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瘦巴巴的男子缩在人群里,突然叫道:“谁叫你们横冲直撞,撞着头是活该!”
接着,那人又跑到别的角落缩着,怀瑾悄悄走过去,一把拉住那个男子,拖了出来,轻飘飘的询问:“这位仁兄为何要骂安家小姐是‘活该’呢?骂完以后,还想跑?”
一时间,人群间有些沸腾,这种伎俩并不少见,像商家之间就经常使这样的阴招。但是这回用到了安家小姐的身上,要知道那是那个安家啊!随即,大家有些仇恨的盯着那个男子,突然任水蓝扑到已经呆掉的任夫人的怀里,哭道:“母亲~就是他。。是他。。推得我!”
那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任水蓝,任夫人也反应过来,忙叫随行的家丁摁住那男子捂住他的嘴打,还说着:“你哥刁民,竟然想挑衅我两家的关系!打!给我用力的打!!”
打了一会儿后,安琇莹才慢慢开口说:“任夫人,算了吧。闹出人命也不好,打成这样已经足够了,再打就闹出人命了。”任夫人看着旁边围观的群众,觉得这样的确不好,就叫回家丁,急匆匆的带着任水蓝上了马车走了。
安琇莹看已经驶远的任家马车,收回嘲讽的视线。就看到唐怀瑾时风眼里带着淡淡的欣赏神色,琇莹自知自己已经被看穿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良久后,就听到唐怀瑾说道:“安小姐,快去看大夫吧。毕竟姑娘家的留疤就不好了。”
看着那带着血的帕子,唐怀瑾有些心疼的说。半响才听见琇莹如蚊子一样的声音。“好。”轻轻地一个字在怀瑾的心湖里丢下了一片花瓣,引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琇莹真的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了,便压下不舍跟唐怀瑾告别,上了马车后,琇莹顿了一下,突然回头,对唐怀瑾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颜。“唐公子,谢谢。”
唐怀瑾被那个笑容晃花了眼,还没回过神来,琇莹就低垂着头走了。
是夜,月凉如水。
安家的子佩院里,安母心疼的看着琇莹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上,听了经过的她在心里恨恨的骂着任家的人。这时,安父突然气哄哄的走进来,安琇莹乖巧的甜甜一笑:“父亲,你回来啦。”
安父看见自家妻子和女儿,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但当他看见琇莹的额头时,身边的温度又低了下来,他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母听见这问话又想起那任家母女,脸色也有些难看。安母先让琇莹回房,琇莹有些担心的走掉,心里也狠狠说着任家的人。另一头,听完经过的安父气的将红木的桌子拍的一晃,安母的脸色也阴沉的可怕,良久后,安父说道:“明天,我就将琇青和琇莹的两笔账一齐还给任家!”看来明天的朝堂定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唐家怀瑾所住的靖安苑,怀瑾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手刚放上额头,就想起了琇莹的伤。有些担心的想到:‘她的伤不知道怎么样?怎么流了那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