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劳斯特，萧灯围着屋子中央的巨大钟表转了几圈，最后停在钟表正前方，手指按上了冰冷光滑的玻璃表面。
脑海里浮现出古乐躺在钟表里，伸手扣击头顶玻璃的苍白模样。怎么说呢，古乐完全不符合他对妖怪的定义。
也许，是植物类妖怪和其他妖怪不同？
摇摇头，萧灯手指敲击了几下玻璃，古乐看起来更像是个人类，不过，要这么计较的话，古乐刚开始的时候，确确实实是人类。
古乐的生活并没有多么凄惨，但是她的想法太过消极，而且，又是那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也没办法让人去劝说。更何况她还真的可以说是无欲无求，她唯一在意的宋白，现在还死了。
萧灯看了一眼身边的钟表，忽然觉得心情有点沉重。古乐说，见不到宋白，她会离开。离开又能到哪里去，估计她会选择沉睡过去吧。
那个人，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有。”一个清冷嗓音响在耳边，冰玉相击一般，莫名的透着一股寒气。
萧灯甚至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抖了抖，摸摸鼻子，喃喃了一句：“读心术？”随后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生，招了招手：“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呢，我修好了。”
女生没有穿那一身暗绿色月白纹饰发古装，她披了一袭红衫，鲜红似血的颜色，让人眼花。不像古装层层叠叠，她这时似乎只罩了这么一件极为宽松的外袍。一头黑发如瀑披散下来，肌肤苍白无血，身形又单薄如纸，衣袍长度及地，走动之间露出古乐赤着的一双白脚，袖子也宽大，几乎盖住手掌，瘦削的肩膀似乎撑不起衣服，清秀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却凛然冷然，森森的鬼气扑面而来。
萧灯说完话之后，都下意识地低头去找古乐的影子，引来了一声轻笑。
“不是读心术，不过也差不多。”古乐虽然看上去似乎一只艳鬼，话语间的腔调倒是多了些人气，似乎心情不错：“我现在，是因为吞的那只红鬼，唔，消化**，就成这样了。”
女生抬起衣袖，甩了甩，萧灯只觉得寒风扑面，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贴到了钟表上。
古乐漫不经心道：“这衣服是我逼出体外的血气煞气凝成的，随便想了个样式，凑合看。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幽深的黑瞳望向萧灯：“你说修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萧灯听古乐说完一通话，一时无语。
消化**？血气和煞气凝成的衣服？好吧，妖怪们的世界凡人不懂。
他又看了一眼古乐。女生身上的衣服除了颜色有点渗人以外，别的都还好。料子看上去像绸缎，款式什么的，一个圆领，直筒子似的袍子，还真是凑合着看，不过看不出一丝缝合的痕迹，所谓“天衣无缝”应该就是这个吧？
不过古乐太瘦了，袍子宽宽大大，那小窄肩膀，显得女生特别脆弱，肤色又苍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还披散着一头浓墨似的长发，大晚上的出去，绝对有拍恐怖片的效果。
古乐伸手弹了下萧灯的脑门：“我等着呢。”
萧灯之感觉到女生手指柔软冰凉，又起了层鸡皮疙瘩，也回了神，有点不好意思：“先别着急。这次成功的几率很大，所以我们得掐好你想回去的时间点。”
古乐垂下手，血红的袖口堪堪露出白色的手指尖，她静静看着萧灯，等萧灯继续说下去。
“我这里有三个时间点。你自己选吧。”萧灯移开视线，他给出的时间点都是精确计算出来的，正因为是这样，才觉得难以面对。
第一个时间点，是宋白接过萧灯给他的棋子用途；第二个时间点，是宋白第一次使用棋子而调动自己体内生命力；第三个时间点，是宋白体内生命力被损耗过度达到开始影响寿命的临近值。
不管哪一个时间点，只要能阻止宋白，宋白就不会死。而研究中心，自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
古乐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直接决定道：“第三个。”
打开钟表，看着古乐要钻进去，萧灯忽然又开口道：“古乐，我能够把你送回到那个时间点，但是只是时间上的变动，空间上你还是在这里。还有，我不能够肯定你能不能够改变过去，我更不知道，如果改变过去的话，现在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些，在理论上都不成熟。”
古乐回头看了小男孩一眼，看见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她勾起唇角：“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不管做的是不是无用功，最糟糕的，就是现在了。所以，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了，不是么。
女生忽然一挥衣袖：“你陪着他。”
萧灯满脑子里只有六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他站在巨大钟表前，钟表里的齿轮已经开始缓缓咬合转动，古乐身体周围散发着淡淡的翠绿色光芒，他只能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浑身僵硬。
少年靠着椅背，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头发滑落，掩住了少年大半个脸，然而从萧灯的角度，不妨碍他看清楚少年嘴角翘起的一抹温柔的弧度。
这个少年看上去无比的安静温柔，只是，他再安静再温柔，也无法改变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萧灯有些震惊于古乐随身携带着宋白的尸身，也奇怪宋白的尸体怎么没有腐烂，不过这些震惊和奇怪，无论如何也抵消不了他和一个死人独处一室的怪异感。尤其是，这个人的死，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
平复了刚开始心理上的不适，萧灯的心情渐渐的就有些复杂。
他不是不愧疚自责，但是就算再回到当初，他还是会做出当初的决定。宋白是无辜，但是因为古乐毁掉研究中心这一举动而死去的同事们，难道就不无辜？
妖怪掌握的力量太过强大，本就不该出现在人类社会里。对或错，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看着仿佛只是睡去的清秀少年，萧灯还是别开了脸。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对不起这个少年的。
萧灯看着钟表内部的古乐，叹了口气，他其实是知道，时光无法逆转，却还是给了古乐这个希望，又看了一眼宋白，小男孩脸上的眼神有些沧桑悲凉，他嘴里喃喃了一句“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