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下落,古乐凝望着少年掌心的血红色药丸。
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古乐捉起药丸,放进嘴里,唇齿间化开的是淡淡花香芬甜,这甜味掩去了那一丝丝的血腥。垂下眼帘,黑色睫毛掩住清冷眸子里的波动的情绪,女生用了平静散漫的声音道,“宋白,我不会再吃这药了。”
宋白正微笑看着自己的恋人,蓦然听见古乐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微微张口,最后只是抿抿唇,清秀脸庞上浮现苦笑。耳边响起女生清淡声音:“如果你为了我做了什么事情,伤到你自己。我不会感激。我只会恨你。”
一字一句的重复,古乐抬眸,紧紧盯住面色苍白的少年,浅色的唇张合,“我只会恨你。宋白。”
拿过少年握在手心的白色小瓷瓶,古乐一把摔到地上。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并不剧烈响亮,却几乎割裂耳膜。
宋白不由得退后一步,面前的女生手臂安静垂于体侧,双手却紧握成拳。
清秀眉眼间笼罩的懒散神色此时退散的一干二净,黑色眸子里是隐忍的痛楚。是的,痛楚,翻卷而来几乎将人吞没的海浪般的痛楚,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倏忽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对上的还是一双清冷平静深不见底的黑眸。女生身板挺的笔直,转身就走。
少年伸手想要拉住古乐,女生的步子却迈的很快,他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颓然跌落。看向地上的陶瓷碎片,唇边的苦笑加深。
古乐,似乎生气了……
古乐急步走着,下楼,一级一级台阶,转弯,踏上石子小路,踏上木桥,踏上水泥路面,她只是盲目地走,迈着步子,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走路。等心情平复下来,却是站在了一个偏僻角落。身处宽阔路面上,前方不远处是一方坡度平缓的草地,草地再往前有假山有流水,只不过是秋天,水落石出,只留下干涸的沟渠。背后是一排冷漠矗立的高大建筑物,
没有一个人,周围安静的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古乐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头,把脸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
秋日高远的天穹洒落下明亮光线。静静蜷缩在空旷路面上的女生,似乎是受伤的小兽,脆弱的一触即碎。
悠远清宁的古筝乐曲漫散开来,古乐仍旧一动不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一个似乎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温润清透,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也是想要你好。”
“我知道。”
女孩子闷闷的声音传到耳里,亚麻色微卷发的少年温柔而又无奈地笑了笑,他也蹲下身,手掌放到女生窄窄的肩膀上,浅褐色眸子流转温情,“好了,你这样也解决不了什么。走吧,我请你喝杯咖啡。”
抬起头,清冷黑眸因为浅浅泪光而有些迷蒙润泽,较往常柔软许多,女生语气还是平静,“不是宋白,是我。是我的原因。”
“安康,”古乐松开抱住双膝的手臂,向后坐到坚硬地面上,手脚都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些僵硬,她半闭着眼,开口道。“你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古乐不是没有意识到,她获得的这一具新身体,总是很虚弱。她甚至不能使用一点妖力,具体说,是只要她使用妖力,就会感受到那种血肉被侵蚀的剧痛。所以,牡丹通过宋白给她的药丸,即使她能感觉到药丸上的血气,她依然会吃下去。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药丸竟然和宋白有关系!她知道制作这种药丸的原料是什么,她更知道这会对普通人类的身体造成怎样的伤害!
她就是自私,如果这药丸不是涉及到宋白,她必然会继续服用下去。但是换成是宋白,她就完全不能够接受。为什么,会是宋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安康……宋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古乐喃喃自语,嘲讽的勾起唇角,“因为我么,因为喜欢我?所以宁可自己被伤害,也要救助我?他没有想到过他自己吗?”
这个旋转着的星球上,无时无刻,都上演着背叛与伤害,都表演着残忍与绝望。然而,那又怎样,那些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是别人的,都是与自己无关的。因此可以无所谓的高谈阔论,可以故作姿态的展示自己的喜怒哀乐。
每个人,每个生命,都是自私的,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地付出着。每个人的世界,都有着光滑剔透的外表,一旦戳破,却会流淌出恶毒的黑色液体,难道不是吗。亲情?爱情?友情?只不过是披着漂亮而虚假外衣的利益联系罢了!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不是已经看够了吗。看够了那些扭曲而兴奋的表情,看够了那不断张合吐出侮辱词语的唇,看够了那些温暖微笑的面具下黑暗冰冷的真实面孔……
她已经在欺骗自己去相信了,她已经在假装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是因为爱情么。如果,如果在她再次相信了以后,她再次失去,她还可以承受得住么……就像那个人一样,信誓旦旦满目柔情的模样,却在黑暗里亲手把她推了出去……
“古乐?”安康有些担忧地看着女生,她状态不太对。
黑色眸子里的清冷有些破碎,清秀眉眼间是无助的神色,唇边无意识的滑落下一些词语,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捂住脸颊哭出声来。
在被男友推向流氓几乎受到侮辱的时候,古乐只是张大了眼,连声音都发不出。在被最好的朋友打骂被不断捉弄的时候,古乐只是咬紧牙不发一言地面对。在身边所有人对她鄙夷唾弃的时候,古乐只是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在被父母口不择言的辱骂的时候,古乐只是走进自己卧室反锁上门。在自杀未遂,甚至被逼着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古乐只是配合地回答一个个问题,甚至可以露出微笑。再多难堪再多痛苦,她都不曾哭泣过,哭有什么用!
然而,坐在地上,几乎无法维持无谓散漫的伪装,女生双手捂住脸,哭泣出声。眼泪沿着指缝流出,湿漉漉的。古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泪水,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平静外表下自我麻醉的心脏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她只有十八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安康伸出手臂,将女生揽进怀里,轻声安慰着,“好了,哭一场发泄一下,会没事的,古乐,不要担心,你不是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