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自是寻了个僻静地方。
学校很大,有些角落是人影极其稀少的。比如古乐现在所处的校医院的天台。女生站在这第五层楼走廊尽头的高台,瞥一眼那屋檐下的摄像头,她叫出了品华。
出现的蓝鬼懒洋洋的揉着眼睛,还张嘴打了个哈欠,“又有什么事了啊?”
古乐看着品华,他原本半透明的淡蓝色身体此时愈发透明,身体散发的淡蓝色光芒也有些浅淡,如果再不找到他的执念并且解开的话,品华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垂下眼睫,古乐开口道,“帮我设置一个结界。”
品华此时也清醒许多,小圆脸上的黑眼睛恢复平时的精明与活力,他也不问古乐要做什么,摩拳擦掌的就一口应答。
而古乐只是站在原地,高空的风有些大,吹的女生黑色发丝翻飞,她衣角飘飘,身体挺拔笔直,垂着眼帘,唇畔却是若隐若现笑意,似乎站着睡着了似的。
品华刚说一声“好了”,习惯性拍拍手掌,下一刻,他就睁大了眼。
那个纤瘦的女生消失在原地。确切来说,不是消失,更像是整个人瞬间分解,她的外套长裤失去凭借落向地面,品华大睁着眼,盯着地面上那一摊衣裤鞋袜。古乐闹什么呢?
品华正东张西望,天台上空荡荡的,除了他这只鬼,什么也没有。耳边却响起古乐的声音,依然平静,不疾不徐,却吓了品华一跳:“我就在这儿。只不过没有以实体出现。我现在只是无数分散的意识。”
挠挠头,品华不太懂,不过他都死了还能以现在这个状态出现,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听听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不能接受。
古乐也不是很了解,她不是自己修炼成妖,而是半路出家。她知道自己身体肯定哪里出了故障,却怎么也找不到。于是索性舍弃人类形态。其实她现在和品华差不多,都是魂态,毕竟幼童杜若成妖也是因为执念。只不过两个人力量不同,一个是鬼魂之力,一个是妖怪之力。不同属性,无法比较。
感觉不到自己,却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最细小的地方都能感觉到,很奇妙。古乐甚至能感觉到远远近近,有许多个亲昵的意识在传达着欢喜的情感。那肯定都是杜若植物。
不再耽搁,古乐仔细感受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她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一股力量缠绕着自己。试着调动自己的力量去驱赶那力量,自己的力量却被那股力量吞噬。
那应该就是她无法使用妖力身体虚弱的源头。
当下不再迟疑,调动力量,不管另一股力量的吞噬,古乐扑向自己衣物,确切地说,是扑向自己衣物里那一枚雪白棋子。
宋白正坐在教室里上课,他拿着笔在课本上重点的地方划线,手忽的一抖,那直线就斜了一下,衣服内兜里的那个锦囊这时候滚烫滚烫,隔着布料皮肤也能感觉到烧灼的痛楚。低下头,入目的是极耀眼的白光,宋白眼前都盲了一下。
等他视线恢复之后,一切如常。不是把手放过去,有未散的余热的话,他几乎会以为刚才的是一场错觉。
宋白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古乐。
有一道视线投过来,宋白抬头,看见田甜有些担忧的目光,小女生咬着嘴唇,一双水光潋滟的美眸满是关切。宋白知道这是因为他是古乐的男朋友,于是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心里却是苦笑,田甜能看到这白光,恐怕田甜也不是普通人。
这样耀眼夺目的爆发性光芒,几乎掩盖住整间教室。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却没有谁能意识到,似乎是不同时空。他们有听课的,有打瞌睡的,更多的则是在玩手机。宋白指尖仍旧能感觉到衣料上残留的高温,他视线向田甜后背晃了下,便投向了老师正在放映的幻灯片。
而此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天台上,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背着双手站着,他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他面前一颗雪白的棋子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老人脚边是一摊衣服,上衣下裤鞋袜一应俱全。老人瞥了一眼那堆衣服,开口道,“胆子不小。”声音里透不出一丝情绪,悠悠然,似乎是一杯不起水波的茶。
空气中涌起透明波澜,一个身躯慢慢凝聚出来,长发披肩,眉眼清丽雅致却笼罩着淡漠,气质清冷疏离,宽袖窄腰的暗绿色绣白色精致花纹的汉服,花妖特有的淡淡芬芳体香氤氲在呼吸之间,正是古乐。
古乐此时静静站着,双手交叠相握放于腰前,却是凌空而立,衣袂飘飞,单薄瘦弱的身子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她身后这时慢慢出现一只蓝鬼,小圆脸上一双黑眼睛亮晶晶,挂着精明讨喜地笑,正怯怯地看着站在地上的老人。
“不破不立。”古乐声音同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静而没有什么起伏,却是在回答老人的话。
她先前是聚集自己全部妖力去攻击那枚棋子,那棋子上所蕴含的力量反击回来,使她一身妖力几乎完全崩溃,却也使那一股在吞噬她妖力的力量也一同崩溃。接着,再用全部杜若花聚集而出来的力量,重新凝聚出一具身体。
而那力量被不断吞噬的痛楚,那遭受反击时感受到的灭顶性危机,那凝聚新身体后所感觉到的虚弱无力,古乐一并不提。
不破不立。
很早以前,宝姐就说过,古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老人伸出手臂,却是将那枚棋子往前轻轻一推,雪白棋子没入古乐体内,古乐身子一震,她落下来,踩在坚硬地面上,淡漠眉眼间是一闪而逝的讶异。
“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老人慢慢道,他抚着自己雪白胡须,“我保那个孩子平安。并且不再追究,你从我那里把那只小老鼠放走之事。”
古乐抿抿唇,她记起那隐藏在闹市之中的一片秀丽园林,那原来是属于这位老人的。看来,囚住弦妹的,应也是面前的老人了。
没有任何迟疑,古乐颔首,“我答应,我向天道起誓。”
老人完全眯起眼,慢悠悠道,“第一件事,毁掉妖族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