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忘形的李唯有所不知，他方才那一系列的拙劣表演，全部都被她人收入眼中。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消极怠工，远处的韩江雪如鲠在喉。当然，碍于自己的优雅形象，我们的韩大小姐是不会当面指责他人的，她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取得旁证是重要的一环，韩江雪问身边的中年阿姨道：“王阿姨，他是什么人运作进来的？”
“运作？”王阿姨心中暗笑，这话我能说，李唯能说，唯独你不能说。你不会告诉我，你这临阵换将的权力是你自己给的吧？王阿姨心中想着一套，嘴上却在说着另一套，她说道：“他比试面试都拿了第一，真不是靠运作进来的。”
预想的“刀下之人”居然是双试第一，韩江雪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能力。不过，她很快就替自己找到了理由，态度不端正，专业水平再高又有什么用？正是因为李唯这种害群之马的存在，舜水矿贸才会出现今天的被动局面。嗯，一定是这样的。
人家干着他看着，人家忙着他站着，李唯就这样磨完了半个小时的洋工。舜水矿贸尽管效益不佳，但硬件设施还是非常完备的。样品提取出来后，用便携式矿石样品分析仪轻轻一扫，数据便能同步导入PDA。数据汇总后，专业软件会自动换算出中间值，这是非地矿专业的外行人也能掌握的直观数据。
李唯来到韩江雪这边的时候，贺清明已经完成了数据的传送。韩江雪一边查看平板电脑上的数据一边问贺清明道：“抽样系数曲线怎么样？”
“水平线上下正常浮动，没有问题。”贺清明的回答很干脆。
贺清明率先走完检测流程，之后是王辉，这边的李唯再次点开交易清单。赤铁矿，产地南非，原生块矿，品位65%，单吨价格1120，备注为到厂含税价。
随着王辉流程的完结，横向数据收集完成，韩江雪明知故问的转向李唯道：“你的数据呢？”
“我没有数据，确切的说……”李唯说道：“我不需要数据。”
面对如此坦白的回答，韩江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李唯会用早就备好的假数据敷衍她，想不到他会直接承认自己没有数据，还说什么不需要数据。
这家伙不会有病吧？
“你时间不够，没有完成工作？”韩江雪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道，触怒一个病人是不理智地行为。
“我在半小时之前就完成工作了。”李唯如实答道：“在这半小时里，我一直在考虑，该不该把事实说出来。”
此言一出，贺清明和王辉立刻色变，韩江雪迅速地捕捉到了他们的表情变化，她随即追问道：“什么事实？”
李唯说道：“这根本就不是赤铁矿。”
李唯的语言没有添加任何的表现张力，却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贺清明立即出言喝止道：“李唯，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不会告诉我，你们连赤铁矿和褐铁矿都分不清楚吧？”李唯冷笑着说道：“就是特么一堆木头，你们的检验结果也会是铁矿的，不是吗？”
“这个……”韩江雪异常尴尬的说道：“我真分不清楚。”
李唯的判断没有错，韩江雪确实是首次接单的菜鸟，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没有见过矿石，她空降舜水矿贸只是收购这家国企的开始。
国资委不可能把一家资产规模庞大，市场前景良好，具有永续盈利能力的企业卖给私企，这是连傻瓜都知道的事情。可问题是，国资委不仅在这么做，其隐性表现还相当的急迫。在这种时候，作为有意染指资源业的私企，他们不可能不调查舜水矿贸的不良资产状况，韩江雪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进入舜水矿贸的。韩江雪是来调查不良资产的，不是来学习矿石的，她对矿石的理解全凭临时的恶补，能记得抽样系数曲线就算不错了。
“那好，我来让你分清楚。”李唯说道：“品位65%的赤铁矿石每吨售价1120，相同品位的褐铁矿石每吨售价670，单吨差价450，这一船就是45万，十船就是450万。如果一次性吃下剩余的49万吨，其它的我不敢妄言，亏损榜上的头把交椅还是有的。”
李唯的句式与韩江雪方才的句式如出一辙，其中包含的讽刺意味不言自明，但后者已经无暇生气了。
“怎么样了，韩小姐。”沈余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刚刚在美女秘书的陪伴下，狠狠地观光了一番舜水河的风景。至于交易嘛，没有问题的啦，都是自己人啦。
沈余杭迈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高大上步伐走近众人，之后，众人便看到了表情由喜转悲的慢速特写。
韩江雪没有理会沈余杭，她转向贺清明和王辉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清明看着李唯，无奈地摇头叹气道：“我以为张同德交代清楚了。”
矿石交易中的猫腻不外乎“以次充好”四个字，诸如低品位冒充高品位，精粉掺废料，低硫混高硫之类的。像今天这种，直接用褐铁矿冒充赤铁矿的行为，李唯还是头一回听说。
李唯非常了解矿企的运营模式，这种严重违规行为只能是一锤子买卖，绝对没有长久维持的可能。说白了，李唯能够亲历“传奇”的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想干一票大的，然后携巨款外逃。
李唯不知道这个急于携款外逃的人是谁，他只知道，没有上上下下的大面积配合，这种行为根本无从谈起。
“沈先生，我以舜水矿贸的名义正式通知你，本次交易终止。同时，贵公司也将进入本公司的黑名单。”韩江雪用非常官方的语言对沈余杭说道：“关于贵公司违规操作的行为，我无权过问，但会尽公民的义务。”
关于黑名单，韩江雪的阐述并不完整，那不是本公司的黑名单，而是全行业共享的黑名单。也就是说，沈余杭所在的为华资源将遭到全行业的抵制，今后再无法在国内的资源业立足。当然，这种抵制的效果非常一般，为华资源换身皮就能变成“振华资源”、“兴华资源”…….等，各种“华资源”。还有就是，李唯不认为为华资源是什么港资企业，鬼才知道这是哪个领导的哪个亲戚搞的皮包公司。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喜气洋洋的手机铃声响起，女秘书将手机递给沈余杭，伸手接过手机，后者转身走向了旁边的无人处。约莫过了十几秒钟，沈余杭怒不可歇的将手机扔进了舜水河，李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的叫骂声，你TM现在才说！
没头没脑地发泄了一通，沈余杭气急败坏的通过桥板走上岸基，在即将登上奔驰的时候，他回头狠狠地瞪了李唯一眼。那肢体语言后者很熟悉，小子，放学等着！
事已至此，贺清明和王辉再无话说，他们也离开了驳船。李唯颇感意外的对韩江雪说道：“我很意外，你居然不是参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