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刚到,不知为何,原本还放晴的天突然阴沉起来,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太阳,让人跟着心闷。
屋子里的光线也显得十分暗淡。
采秀正站在一侧汇报着。
“梁婆子的确是新进的府门,没在沈府当过差,家里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还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小儿子。梁婆子的男人前段日子干活伤了腰骨,正在家养着。她本在家照顾老人,已经有两年没做活了,可家里缺钱,这才来沈府帮工。”
采秀说完抬脸看了漫不经心的如画一眼,继续道:“云芝就好说了,是沈夫人身边的人,应该是他们四个当中最为主要的了。她老家是在南宁乡下,举家来京探亲,才把她留在京城,一家人都在老家。”
如画微微动了动手臂,活动筋骨,“这么说来,她是没有任何牵挂的。”
“云芝在沈夫人身边只是做些帮衬,大丫鬟的活儿她插不上手,跑腿粗活也用不上。”采秀一边点头一边说着,“让奴婢看,沈夫人安排云芝过来,是别有用心。”
果然是大家族里混过的丫头,还能想到深层用心,她端起茶杯问道:“什么用心?”
“表面上是为了给小姐添下人,其实是为了派人监视咱们。”
她点点头,知道采秀还有话要说。
“可监视一事虽不在明面上,却是咱们都能明白的。”她故意顿了一下,神神秘秘地道:“瞧云芝的身段模样,分明是沈夫人派来勾引四少爷的!”
如画刚吞进的半口茶水险些都喷出来。
采秀连忙为她抚背。
“我没事!险些让你逗死才是。”她把茶杯放下,呼出一口气,脸上还笑意满满,“四少爷又不在我的院子,安排了丫鬟他也看不见啊。要想安排丫鬟伺候,直接赏给他不就完了?”
沈恭言还住在娶亲前的小院子,就像他之前说的,衣食住行上沈夫人貌似并没有苛待过。
采秀深深叹息,表情严肃,“小姐,您还不明白吗?四少爷不和您亲近也就罢了,可一旦与您亲近,就会让云芝上位的。”三年来,她看得清清楚楚,沈夫人不喜欢小姐和四少爷亲近,总的来说,是不想沈府任何人接近他们主仆二人。
如画却依然是笑,只不过显得淡然了很多,“你以为她真的那般在乎沈四?”或许是有让云芝做小的意思,但不会是因为在意沈四亲近她这个病秧子。
要说为什么,最可能的便是掌控吧。
沈夫人想要掌控她,更想掌控沈恭言。
或许是要掌控沈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
采秀听完,神色复杂。这是她第一次从小姐的口中听到关于四少爷的只言片语,不是称呼夫君,不是称呼名字,而是简单的姓氏加上排行。
可见,小姐对四少爷的排斥并没有减弱。
她摇头,继续道:“至于兴安和玉蟾……”
“不说了,等用得着的时候再提吧。”
采秀应下,看着窗外天色,隐隐有些担忧,“小姐,和王轻辛约定的时辰要到了,看这样子像是要下雨,我们还去吗?”
“商人最厌恶的便是言而无信,既然是打算合作,就要拿出一定的诚意来。给我换衣服,准备动身。”她想了想,加了句,“让兴安备马。”
采秀听的有些迷糊,可命令还是听懂了,她很快让云芝出去传话,自己忙着为柳如画盘头更衣,临行前又细心地准备雨具。
约好的地点定在凤羽茶楼,茶楼位于京城的名贵街面,环境佳,且清静。可以看出王轻辛很重视这次会面。
贵族妇人偶尔约上一二好友来茶楼说话,所以小二并不惊讶,直接把她们带进了约定的单间。
二层是一个个由竹木并排编制的“竹墙”围起来的隔间,隔开了外面闲人,也能屏蔽一些说话的声音。
尚未掀帘入室已经能闻到阵阵茶香。
凤羽茶楼的生意不错,房间里似乎都有人。
王轻辛早来了两刻,一是不想失礼,二是心思都在这里,好奇画师是何许人也。
当竹帘掀开,走进来一个俏丽丫鬟,是他熟悉的采秀,然后又是一位年轻夫人进来,他愣住了。女子挽髻插笄,分明已经嫁人,身材纤细,穿了一件罗纱坠珠裙,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笑意浅浅的样子十分动人。
采秀上前两步笑道:“王公子,这就是我的主子!”
如画微微一福:“柳如画。”
或是太过出乎意料,或是美色动人,王轻辛不禁微微摇晃、身形不稳,“在下王轻辛。”
如画听了捂嘴轻笑,采秀则是笑了出来,“我家小姐已经知道公子名字。”
对于采秀称呼她小姐,王轻辛并没有多想,只是引二人在席间坐下。
沈府七少爷院子里,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平日里都是女子们的嬉笑怒骂之声,现在却安静得针可落地。满院子丑女,他根本呆不下去,约了一位朋友出去游玩。
只是出门的时候,却知道府上的马车竟然都不在。
“不是有一个常备无人用的嘛!既然如此我就用那个好了。”他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也不在乎是什么马车了。
“那个……四少奶奶出门,所以……”
“她出门?”沈七有些惊讶。
“不如奴才去租辆马车,平日里都有来往,很快就能回来。”
沈七无奈之下只能摆手,心中却是嘀咕:原来这个柳如画是这般性子,也是个关不住的人,三年的时间里,全府上下还以为她不存在了。
也不知出门是为何?是出去游玩还是回娘家?
想起那个娘家,沈七直摇头,要说朋友,她现在应该也没有任何朋友了。
等租用的马车一来,他便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柳如画出门用的马车的确是沈府平时闲置很少用的,这是辆旧车,大概是沈府多年前常用的,车壁上有许多划痕,车帘子也有点歪。
距离她进茶楼半个时辰,天空中突然一阵雷响,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这是急雨,来得快,也下得猛。车壁的划痕都不浅,被雨水浸泡后变得略微有些松软,行路许多的车轮子同样被雨水淋湿,和地上的泥土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