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电话杜群青已经没有睡意,他们的卧室里永远开着一盏小夜灯,王雅不能接受完全黑暗的环境。柔和而朦胧的光线下王雅的肌肤凝脂般看不出毛孔来,面孔身段都和少女没有区别。
就要过年了吗?地上铺着寸许纯羊毛地毯,杜群青赤脚踩上去悄无声息。记得重见平安时还是夏末秋初,惊愕,恼怒,酸楚,相互躲藏又相互关注;岂止是每天,是每时每刻都是数种不同的情绪绞缠在一起,光是平静心情都要用去大部分心力,谁就去注意了流光。
好像是下过一场雪了,薄薄的雪粒,第二天就消融了,平白的涂污了马路;也好像城市里是热闹过几次,商场立过满是彩灯的圣诞树、屋檐挂过新年的红灯笼,公司员工也发过一次红包,主管也报告过今年放假时间。
生日吗?他是早就不过生日了的,平安这几年大概也没有过吧?算算日子,生日时平安正和他怄气而故意躲着他,两个人压根都没有想起。
电话里听到平安最后那满是委屈又受伤的声音,都可以想象出她那猫一样的大眼睛里就一点点变得晶莹。
平安最近很喜欢深夜里给他打电话,只是说睡不着,然后东拉西扯的和他聊天,话题根本不着边际。杜群青猜得到她的用意:大概这样能在深夜里不受影响的接电话,就能证明他身边没有人。
唉,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些小心思,一些小手段,忍不住却又做得不高明,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却不忍心责备和揭穿,只心疼,觉得她好可爱又好可怜。
他们之间都甚至聊到留衣巷的日子,聊到那些不堪回首的错与罪。却都同时避免了交谈到彼此的伴侣。
杜群青并没有去查过平安的男友,而也没有主动说起过王雅的情况。
他觉得这些人都是不相干的人,即使他今生没有能够和平安重逢,这些人也都进不到他心底。那里是独属于平安的小小世界,她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很快了,很快我们就可以摆脱一切,永远在一起了——杜群青已经决定去美国。他的老师jennifer听了他的想法非常高兴,告诉他工作和生活绝对没有问题,甚至当即就热情的在电话里就推荐了几处房产。
杜群青想抽烟,就披了外衣去了露台,外面空气凉得沁骨,却很舒服。他点了烟,想着要不要让平安先过去美国呢?她在国内总是不安心;过几天忙完手上的事要好好跟平安说说,告诉她不必害怕也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那天平安突然爆发的热情他没有接受,大概伤了她的心。他得告诉她那不是嫌弃她,估计这小傻瓜脑子里又有傻念头了。
他真的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事实上他一想起她所遭受的反而更心疼她,那么瘦弱纤细的,他就觉得要更好的爱护她才对。
他想让平安觉得被尊重,所以不想在他还有妻子、即便是名义上的妻子的情况下两人就发生关系。
他去意表现的很坚决,王进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很明显的,王雅这段时间对他接触多了起来,给他送汤送水;或者坐在他书房里看书,他不能驱赶她,就让她坐着吧,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他跟王雅提过分房,王雅思维迟钝,慢吞吞的想了很久后说:“我一个人会怕的,要不你睡在我房间搭个小床?”
“小雅,很快你都要一个人睡的,你要适应。”
王雅却只瞪着她那黑而无一物的眼睛摇头。摇头就摇头吧,他无所谓,她是个病人。
姐夫,姐姐没有你不行——杜群青脸部的线条收紧了一些,呈现一种冷酷之意。可平安被这世界辜负得何其多,牺牲了王雅来成全她又有什么了不起?何况王雅有她的主。
那么大的罪孽我都犯过,何况抛弃一个女人——杜群青想着。
杜群青漫不经心的随意张望,发现王进房间里依然亮着灯,还有电脑屏幕的白光。
当初他满心愤恨要报复孙斌,他是一个人,那边是一个家族,王进实在是帮了他大忙。
如果不是王进给了他一个平台他要多绕很远的圈子,也不能和沈大公子保持微妙的平衡,而非上下属;虽然他也回报了王进,但这世间毕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像买菜一样把银钱计较清楚就结束了。
王进坐在现在这个位置确实很费力。如果他一走开、如果王卓有什么别的想法——杜群青觉得王卓比当初的王越还要有潜力,假以时日一定能翻云覆雨,因为王卓沉得住气。
想当初他们随便一挑拨王越就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王越平时自己太娇宠自己了,可王卓并没有这个缺点。
王卓做家主是迟早的事。如果没有自己在背后、长则五年短则三年,王进和王卓势必要进行权利的交接。自己现在所做的,是给王进铺一条顺利退下的路,
王进是个兴趣寡淡的人,为此他也自嘲过“我大概就是这世界上最不值得的人了吧,什么兴趣都没有,就连工作的安慰和成就都没有。”
王进从不喝烈性饮料,节假日会偶尔喝一点红酒,他日常喜欢温温吞吞的白开水或者柠檬水。
现在他的书房和他的心情一样混乱而恶劣,门窗紧闭,酒臭刺鼻。高级红酒本来应该是令人陶醉的醇香,可好几天都盘旋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最后造成让人反胃的效果。
王进最近每天都要喝酒。冬天的深夜里喝半杯红酒就像得到情人的安慰一样,当然王进从未有过情人,他只能想象那种温柔又温暖的爱的感觉。
真可悲啊,从来没有尝过爱的味道的男人——当王进顺手拿过桌面的酒瓶、倒了半天才发现杯底没有盖满,他皱起眉头:明明这瓶酒昨天才开封的,怎么就没有了?老鼠吗?怎么会有喝红酒的老鼠。
他站起来走到书柜前,身体摇晃的幅度大了点,书柜里就“哗啷啷”碰倒了四五个空酒瓶。王进吃了一惊:这都是我喝的?我已经成了一个酒鬼?
有敲门声,是谁被自己这声音惊醒了么?王进有些狼狈的转身,想遮住那些满地乱滚的酒瓶,看见站在门口的是杜群青。
杜群青看着头发蓬乱、满面酒晕的王进,看着他的惊慌失措和因为焦虑疲惫而衍生的黑眼圈——一个刚刚起步的王卓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杜群青心里叹口气,王进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小男人,能耐小,肚量也小,一点点风吹草动可以叫他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