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起伏,预告着夏季进入了高峰。长林的习惯在这一天家家要吃酒爆炒阉鸡和蒜籽煮红苋菜,中午姑姑下班后拎着鸡和苋菜来了。
现在她不管家务了房间就乱糟糟的,每次她扫出的垃圾简直像座小山,里面还有很多实在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这狐狸精如此之懒如此之不要脸,姑姑气愤起来搞过几次把元县女人破了洞的内依内库挑在扫把上摆出去让人看热闹。
杜群青和平安的房间倒是一贯的清洁,杜群青很勤快,不像一般男孩子不愿意劳动。平安被他也教育得自身习惯很好:东西不乱扔,不论屋里屋外衣服都要穿整齐;头发要梳好,晚上要刷牙。
姑姑有时来看到天台上晒的衣物床单,问都不要问,准是杜群青洗的。那一对的东西从来都是丢在洗衣机里等着她来洗,床单也是等着她来换。有时她实在恶心,不管屋子里有人没人就先大骂一通泄恨。
她每次回来都对兄弟反复强调:我才不是管你和那狐狸精的烂事,我是来看我的蓝哥有没有被你们这对黑心的狗男女亏待。
杜父只笑着,这是他唯一的妹妹,错过了花朝之期而至今未婚,他打心里愧疚。个把女人当然不能和妹妹比,她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狗东西也好狐狸精也好无所谓;她无非就是嘴上出出气,还不是在心里关心他这个兄弟的。
妹妹别说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就是愿意马上搬回来,他立马去跟她抗行李、并且要放一挂鞭炮表示庆祝。
这个家归根结底是他,妹妹和儿子的。那些女人只是女人而已。
姑姑每次来都母鸡护窝一样巡视着屋里大小物品,大到电器小到一只茶杯。有次杜群青踢球回来看见姑姑和元县女人在家里大吵大闹,又出现了姑姑揪住元县女人头发的经典画面,元县女人也不甘示弱的踢她。平安只在角落里哭,看见他回来惊慌失措的扑向他。
原来是姑姑发现少了一只杯子,平安年纪小说不清楚,两下就哭了。元县女人从卧室出来叉腰大骂她多管闲事,大概是没男人所以才这样闲得慌。这话刺到了姑姑的痛处,于是两个女人纠缠着打成一团。
“是我不小心打了。”杜群青拉过平安,她哭得直抽,他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说。
“哎呀蓝哥,那是你奶奶留下来的一套茶具!当年从英国带回来的,可值钱了。”姑姑心疼得咂嘴顿足。
“哥哥,那个金色玫瑰花的杯子不是那天我喝牛奶时打碎的吗?”平安被他摸着背,渐渐没那么慌了,也就能结结巴巴把话说出来。
杜群青脸先一红,再一瞪她:“你记得个P,是我打的。”
平安被他一瞪吓得又开始哭,姑姑望着他只牙疼一样抽口冷气,摇摇头后走开了。
平安很怕姑姑,她知道她叫自己总是叫小狐狸精,一开口就是那个小狐狸精,蓝哥你可别被她骗了。
这世界上除了哥哥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没有一个人把自己看做一个好的小女孩——随着年龄越大平安听懂得越多,也越绝望。
除了哥哥,没有一个人顾及过她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只肆无忌惮的把她还柔嫩的心灵和脸皮扒下,在尘土里踩了又踩。
只有哥哥是她唯一意义上的亲人,平安在四岁时就第一次想过:如果哥哥不要自己了,把自己看成和妈妈一样的女人,那自己就去死。
姑姑进了门惯常啐一口,千遍一律的骂兄弟脑袋进了水养鱼,找这么个懒女人,就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杜父哈哈着笑声如雷:“你错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家油瓶在哪里。”
姑姑瞪他一眼,恨恨道:“我才不管你这些不要脸的事。你反正只记着这家里一块布一根针都是我蓝哥的,要你敢昏了头蒙了心给这烂骚狐狸精骗去,我会打烂你们两个。”
杜群青和平安放学回来了,还在楼下就闻到爆炒鸡块的香味,杜群青很高兴的扯开嗓门叫着“姑姑。”“哎!”姑姑慌得丢了炒勺跑到走廊应着,这一辈子杜群青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唯一的慰藉。她的命根子。
杜群青放开平安的手,蹬蹬几步就上了楼梯,姑姑亲热的摸他的头。平安落在后面,心里一丝小小的酸意,什么时候在哥哥心里我才能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呢,比他爸爸、姑姑更重要。
姑姑催杜群青赶快去洗手,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元县女人已经很自觉的出去了。平安慢吞吞的,虽然有她的碗筷但她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
“过来吃饭呀,还要人请吗?”姑姑对着平安吆喝着,又对杜父叹气“这替别人养孩子的蠢事也就你们爷俩做得出。要是当年也就当家里养个丫头,现在钱好赚啊你以为---”
杜群青只左耳进右耳出,他夹了一块鸡胸肉就先放在平安碗里,姑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蓝哥你看你胳膊往外拐,你以后要是讨了老婆一定不会孝顺我。”
虽然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但说起这样的话题杜群青还是红了脸,别扭的小声解释:“平安人小么,要夹菜的;姑姑你都多大了还跟她比。”
“我跟你讲,蓝哥,这不是小不小的问题,有些人是喂不熟的。我看见你晒的东西,她的内依内库都是你洗;她是什么命啊,这么晦气的事情你一个男孩子做、竟然——”“姑姑!”杜群青的脸不仅是发红已经是发青了,他吼叫着打断姑姑。
他对女人现在不仅仅是厌烦简直是恐惧,为什么女人不管结没结婚、一到年龄就能说出很多叫人瞠目结舌的不知道害臊的话!
他摔了筷子走了,平安呆呆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她慢慢低下头,那些叽叽呱呱变成一片嘈杂声;她扒着白饭,一粒很大的眼泪掉进饭里,咸津津的。
一会儿杜群青又从屋里出来了,表情已经很平静,脸色也正常了。他捡起筷子重新吃饭,他夹了一筷鸡肉丢进姑姑碗里,又夹一筷丢进平安碗里。
姑姑感叹道:“我就知道蓝哥是好孩子,不会跟我生气;今天过节,吃饭吃饭。”
杜父哈哈笑道:“臭小子为什么不给你爹夹菜?”杜群青白了他一眼,又给他夹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