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院子里的鸡老早就叫个不停,窦端云已经醒了,但是没有去卖那两筐红薯。蔡氏竟然没有来催她起床,窦端云翻来覆去不想再睡,索性起来了。她打算去镇上好好打听下消息,如果蒙古兵退离了楚州周边,她就回京城去。
走出门,奇怪的是院子里那两箩筐红薯竟然不见了。
吱呀一声,蔡氏那边的房门也开了,瞅了一眼窦端云,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冷笑:“我以为多大点能耐,还不是不敢和我抵抗。”
说的什么话?
蔡氏去水缸边舀了水洗脸,拿了一个冷馒头啃着走到窦端云身前,“拿来。”她摊着手。
窦端云不知所以,云郎突然从房门中出来,拿出一吊钱放到蔡氏手中,“娘,端云一早就放在我这里了。”
蔡氏轻笑了几声,颇为得意地拿了锄把走出院子,“现在知道听我的话了,晚了,我现在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媳妇!”
窦端云算是明白了,望着云郎冷笑:“谁让你帮我了。”
“我去找了秦子哥帮忙,不然娘会……”
“我没想要讨你娘欢心,我也没有想要你帮我,不管你娘什么态度,我倒是真不想做你家媳妇。”
“端云,为何生了场病你便变了一个人一样,我知道我家不富裕,我也知娘待你是刻薄了些。”望着窦端云,云郎黯然着道,“但是我是真心待你,你既然是我的未婚妻,不管我是什么样子,身体如何不好,只要我能尽一份力,我都不愿你太艰难。”
窦端云怔怔望着云郎,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不是没有感动到,但是她一想她不是窦端云,她只是个带着前一世记忆的人,云郎喜欢的不是她,云郎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转身往院门走去,窦端云头也不回。她下了田埂过了桥,进了镇上去打探消息,秦子的娘秦杨氏很好奇地问她:“窦娥,你一个农女怎么老是打探蒙古军队的事情,难不成你们一家子想搬去那草原过活?”
“当然不是。”窦端云忙摇头,“只是想看看我们这里安不安全,怕战事打到我们这里。”
秦杨氏笑了笑:“怎么可能,我们楚州安全得很。”她突然有些愁,“不过我们南宋实力不如蒙古,兴许这一仗要好些日子才能消停呢。现在楚州外边都很乱,知州下了令,要各县衙看紧我们老百姓,不让大家到处乱走动。”
看来她一时还难以回到京城。
转身往回走,秦杨氏叫住窦端云:“窦娥,我去阿美家寻了些莴苣苗,你也拿些回去。”
秦杨氏已分出一把苗子递到窦端云手中,窦端云惊讶:“拿这个做什么?”不过话才出口她就已知道答案了。
“当然是种地里了,你们家兴许是借钱时惹到什么不能得罪的主了,阿美那村一个寡妇想来你家借钱却也几次踌躇着不敢来。”
是她前一世命习云找人来恐吓四周邻里,不然蔡氏还可以经营下去她的生意,借钱收高额利息。不过蔡氏的所有积蓄都被她前一世安排下来的人骗走,家中已无余钱,这个她是知道的。
沉吟片刻,窦端云朝秦杨氏笑道:“婶子,你让她来吧,来了找我。”
“你家不是没有钱了吗?”
窦端云眨了眨眼:“穷要外诉,财不外露。”
荼罗村的寡妇三过来时,窦端云正坐在小桥旁边的小山丘上等她。日头渐渐西沉,橘色的霞光很好看,斜坡上长满了小巧的野花,若不是蔡家实在太穷,窦端云倒也还是乐意呆在这安宁悠远的地方。
只是她想到她一心爱了十年的章冉会这般冷漠无情地对她,想到那个害得她一碗药没了性命的关汉卿还在逍遥快活,她心中就安静不了,就恨意难平。父亲一直喜欢关汉卿,说他虽只为小尹,却是一身斐然文采,殊不知便是这父亲一心看好的这人害得她没了性命。而章冉……她想想就寒心。若是有机会再遇两人,她发誓一定不让他们好过!
桥头走来一个灰衫妇女,她脚步很快,下了桥左右张望着。
窦端云朝她挥手遥遥大喊:“是荼罗村的大娘吗?”
果真是寡妇三,听到她的声音后忙朝这边小山丘赶。
因为生活得并不好,寡妇三的脸色蜡黄暗沉,一件灰衫也洗得发皱,她停在窦端云身前喘气:“你是蔡家媳妇?”
窦端云极不爱听到这个称呼,不过现在也不忙着计较,“你是来我家借钱吧。”
“是啊,秦家妹子让阿美告诉了我,所以我来了。只是你家……”
“我家前些日子惹到几个借钱不还的恶棍,所以让镇子里的人都受了惊,误会了我们蔡家。不过现在没事了,还和原先是一样,你不用担心。”
寡妇三放下心,“那我们去你家吧。”
“就在这里吧,家中云郎生了病,怕过给你呢。”
寡妇三一愣,点点头:“你是窦娥?还蛮细心的。”
“你要借多少,大概什么时候还,如果我定半个月三两银子的利息,你要借吗?”前一世她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生意,此刻问起来倒觉得不算是难事。
“这么多,那半年就是三十六两!”寡妇三惊住。
窦端云笑了笑:“大娘也坐下说吧,我们慢慢谈。”
捏着衣襟有些局促,寡妇三慢吞吞坐下来,“利息可以少算点吗,你这利息确实太多了。”
“我婆婆从前是定什么利息?”
“和这个也差不多……”
“那这不算多啊,大娘要借多少?”
“借二十两,家中实在,实在半粒米都没有了,孩子也……也吵着要这要那。”
“哦,大娘确实可怜。”窦端云抿唇一笑,“那大娘半年后能保证还得了我五十六两吗?”
寡妇三犹豫着,几次张唇都说不出话。窦端云其实有打听过,这寡妇三在荼罗村是出了名的泼辣,与她亲近的几乎没几个人,若她平日能和善一点,也不至于沦落到来找自己借钱的地步。但此刻在窦端云身前,寡妇三的所有泼辣都不见了,她自然是真心想要这笔银子的。
窦端云温和一笑:“大娘,不如这样,我多借你十两,算我送你的,利息你也得还,但我可以多给你宽限半年。”
寡妇三愕然:“窦娥?”
“我不是骗你,我们可以立下字据,我保证不会耍什么招数。”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你不是亏了吗?”
“我怎么会亏。”远着远处青黛山峦,窦端云勾起一笑,“我帮了大娘这个忙,大娘今后也帮我一个忙就是了。”前一世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亏过,这一世,她也不能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