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瘟疫几乎让南三区与外面隔绝。外界很多消息传不到这里来,这里的病情也都被官府隐瞒下来,外人眼里,这里的瘟疫并不严重。
窦端云被困在这里,关汉卿腾出了一间药房给她住,这屋子里尽是一股的药味,一呼一吸之间都很憋闷,不过她除了睡这里,确实是找不到别的地方再去了。
而且这住也不是白住,还得用她的行动来抵这住房的银子。难得出了一个大太阳,窦端云在太阳底下留着汗水磨药,一边擦汗一边低低咒骂:“晚上用药熏死我不说,大热天还让我干这干那,关汉卿,等出去我与你势不两立!”
门口一个小兵探进头:“关夫人,药磨好了没有,关大夫等着用呐。”
“过来拿!”窦端云咬牙说道。
这就是条件,她住了他的药房,就得付出点行动作为回报。短时间内,这里的病情一日不好转,他们就一日出不了这里。
生意的事她倒是不担心,毕竟患难关头,没有多少人会再花心思去买这些东西。她现在担心的是云郎与蔡氏,他们才是最让她牵挂的,虽然平日里并无多少亲近,但这关头她心中还是有着担忧。
窦端云的“消失”几乎让云郎发狂,他好不容易从蔡氏的束缚里逃出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窦端云。辗转打听,他这才知窦端云卖十几床被子的事,细细一想来,他也算是知道了窦端云此刻身在哪里。
云郎早在窦端云进南三区的第二天就守在门口,银子给了,好酒好菜提来了,好话说尽了,这些人统统还是不答应,回绝得严厉。
云郎焦急打听,守卫告诉他是有一个女人进去送被子,但现在瘟疫不好不可能出来。
杜九娘闻讯赶来,追问:“里面的大夫医术如何,何时才能治好这些病人,我姐儿何时才放出来?”
“这个可不知道了。”
“你们官府派来的大夫肯定不差,你如何不知道!”
“官府,那又不是官府派来的……”守卫嘀咕着。
这句话被杜九娘听到,她是聪明人,打听到这个消息头脑里一加工,猜测到了关汉卿的去向。她沉思了一瞬间,笑着问守卫,“关大夫医术还不错吧?”
“这里都靠他,管他医术怎么样呢。”
听了这句话,杜九娘已是脸色大变,果然如她猜测,关汉卿确实到了这里,难怪她找遍了楚州也找不到他。
云郎在旁焦急:“这可如何是好,窦娥一个单薄女子在里面可如何是好……”
杜九娘当下掉转头,运了十床棉被再回来:“我进去送被子,让我进去。”
守卫拦下她:“干什么,哪能随便进去送,现在没有上头的命令,就算是送金山阴山也不能。”
南三区已经闹出了人命,官府下了令任何人用任何办法都不许进去,这些守卫也只能执行命令。
就这样,杜九娘连同她那十床被子被拦在了门外,只能翘首以盼,焦急不已。
南三区的病情一丝情况都传不出来,外面的事也传不到南三区里面。当窦端云在担心云郎与蔡氏时,云郎也在担心着窦端云,但蔡氏却不一样了。
“老张,来,喝点鸡汤,补得很。”蔡氏扭着粗腰端一碗鸡汤进了她的厢房,放柔了声音对张老头说道,“你别为了我这般拼命呀,不着急的。”
张老头双目无神,倚靠在床榻上虚弱地摇摇头:“这是我该做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前半生我遇不到你,现在我遇到了自然是要帮你,不要再让你受苦。”
这一番话让蔡氏久久冰冷的心升温,她心中感动不已,望着张老头明明虚弱却还强撑出的力气劲儿,她忍不住眼眶湿热,一行眼泪刷刷留下来,扑在了张老头的怀里。
蔡氏的感动之下,张老头欣慰的目光中分明闪现出一抹精光,但只转瞬而逝,他爱怜地拍着蔡氏的肩膀:“不哭啦,这么大的人了,哭了多像个小少女啊。”
“我咋没早点遇到你,早点遇到你老娘就不会受这么多苦这么多罪了……”说罢,蔡氏再一次哭出声来。
张老头勾起嘴角,浅浅的细纹皱成沟壑,他眯缝着眼睛,搂着蔡氏的头:“既然这么辛苦,那我就去替你催账吧,家里田地的租金我去收回来,你呀,就在家里收银子就好啦。”
这一席话下来,蔡氏更加感动,她将眼泪口水都流在张老头胸膛,搂紧了这她从今以后的依靠,不住淌着幸福的泪滴。
云郎急急冲进来时,瞧见这一幕尴尬地急忙后退,不过还是在仓促中绊倒,惹出响动来。
蔡氏扭头,擦掉了眼泪,“我儿,你着急什么?”
“娘,我要救端云出来,我想如果有足够的银子,他们肯定能够放行。”
“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给我回自己的房间睡一觉好好清醒清醒!”提到窦端云,提到银子,蔡氏便是马上翻脸的人。
云郎执意:“娘若不肯,那我只好另寻他法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滚出去!”有了男人,蔡氏似乎火气变得大了。
立在门口,云郎一脸淡然:“娘有了想拥有的人,孩儿并不反对;孩儿心中喜欢的人,也请娘同样体谅。”说罢,他离开了房门。
“这个混账,混账,老娘是他的娘啊,竟然为了一个便宜女人处处与我作对……”说到最后,蔡氏又忍不住呜咽。
张老头忙揽她入怀,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其实孩子说的并无道理啊,他同意咱俩,同意我住进来,咱们也得为他想想,同意他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窦娥那个娥子,他娶别人我不反对,但是娶窦端云我就是不答应。”
张老头急忙安慰:“消消气,消消气,家和万事兴嘛。”
蔡氏听到这里,也知张老头是全全为了自己,为了她这个家打算。他能这般想,也是因为心地善良,因为不想她与云郎敌对。这样想来,她更加信任起了怀中这个人来。哎,活到下半生,终于不用再那般苦了啊!
只是蔡氏感动之余,张老头嘴角的得意她没有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