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到长途汽车站大概半个小时车程,单冷点了根烟伸出窗外,随着那缕烟飘散,勾起他对那个家所剩不多的回忆。
早已准备好面对那个人,面对那不堪的往事。
记忆回到十年前的那个早晨,那人暴跳如雷的推搡着唯一的儿子,不敢置信在自己的严密教导下居然出现如此**不如的行为。他任他推拉踢打,面无表情的承受他的怒气和责骂,不是他过于恣睢,内心深处的自我厌恶早已让他麻木不仁,何须再要他提醒他的**。该庆幸没在单凉面前揭穿他的丑行,或许他根本就不屑让这种污秽玷污那颗纯真的心灵。
她是云,他是泥,云与泥的差别,泾渭分明。
最终拥有她的仍然是他,老天垂幸。
闭了下眼,前方的红灯忽然亮起,单冷紧急踩了一脚,后方传来突兀的刹车和破口谩骂声。不加理会,只是把车窗升起,隔绝开烦人的人声和喇叭叫嚣,眼底的疲惫从心深处散发出来。
手机发出蜂鸣,看见来电号码心里一软,戴上了无线耳机。
“到家了吗?”
“恩……你在去的路上?”
强烈的恐惧让她想逃离这荒谬的一切,找个地方躲起来与世隔绝,鸵鸟面对危险的时候将头埋进土里,逃避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们……”
声音越来越小,她听到尖锐的刹车声,然后一片寂静。
“你再说一次。”
牙关咬得死紧,单冷的表情冷到极点,如果现在她在面前,他可能会掐上她的脖子。
“我真的很怕,也许我们……”
临到头,她还是想放弃。
他不准!
“在家呆着。”
一脚油门,路虎呼啸着射了出去。
单凉见电话断掉,无力的瘫软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她忽然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起身冲向大门,一拉开,单冷正满脸寒霜的站在门外。
“想走?”
他迈进一步,她吓得后退,转身想跑进卧室,却不及他动作迅速,一扣一扯,她已被推抵在门后不得动弹。
“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愤怒和寒心让他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眼里透着伤痛,抓她的手臂力气大的吓人。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她奋力挣扎,眼前陌生的单冷让她觉得害怕。
“我说过,就算绑着我也不会放你走。”
将她拽向卧室的大**,随手拿起她扔在一边的围巾将她捆绑在**头,任她挣扎大叫也无动于衷。
“为什么要逼我。”
痛心的俯视**上的人,眼里满是不舍。
“哥,放开我,你放开我!”
眼泪爬满她苍白的脸颊,声音无助的颤抖。
“乖,等我,我会解决。”
深吻住她的嘴唇,眼神疯狂。
“你要干什么?”
她涌上不好的预感。
“实事求是。”
“不要!”
她吓的尖叫。
“哥,我不会逃了,你不要说,我乖乖在家等你,你什么都不要跟他们说,我都听你的。”
他的疯狂让她抖若筛糠,哭泣着祈求他保持理智。
她的哭喊终于让他冷静下来,眼神慢慢恢复平静,坐到不断抽啜的她身边,复杂的望着,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不发一言的走出卧室,然后是关上门的声音。
单凉全身虚软,晕了过去。
老远就看见从长途车站里出来的两人,男的紧抿双唇满脸严肃,女人则兴奋的拽着身后的男人快步往前走,显然对男人的慢吞吞很不满意。
扔掉手里的烟头,单冷迎向两人。
单母看见由远及近的人影有点不确定,十年不见,停留在脑中的印象还是瘦高青涩的面孔,待走到跟前眼泪已不受控制,这不是她的儿是谁,成熟了,稳重了,还有一股气场,站在人群中轻易便凸显出来。
“儿子……”
单母已经泪如雨下,将母亲拥入怀里,单冷越过她头顶望向不远处双眼戒备的男人。
意料之中的反应。
“爸。”
该有的礼数他不落下,语气平淡,仿佛两人就是普通的父子。
“单凉呢?”
开口即是关键,环视一周,没看见女儿的身影。
“她和同学还在聚会,让我来接你们,晚点我去接她。”
完美的理由,单父无从反驳,哼一声率先往前走,脸色不佳。
单母擦着泪拍拍单冷的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三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
上了车三人都没有说话,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单冷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两老,眼里有光闪过。
“我先带您们去酒店放行李,接了单凉再接你们吃饭。”
单父没有搭理,倒是单母点头说安排的妥当,正好坐了两个多小时车累得很,想休息。
又是一路无言。
酒店是汪幸洲安排的五星国际连锁,原本单冷想低调点选个干净整洁的四星就行,毕竟在父母眼里他还只是特警的身份,不知道如今的变化,可汪幸洲铁了心要参合进来,拗不过他又赶时间,就任他做主了。
看见父母眼里的惊讶,他只说是朋友帮忙订的,便没有再解释。
单父没说话,倒是单母担心他的经济条件说要自己付钱,被单冷喝止住。见儿子脸色不好,单母也没有继续,只是心疼的看着单冷刷了卡上楼,行李随后送到房间。
“你们先休息一下,晚点我来接你们。”
扫了一眼在背对的人,对单母说道,眼里有温情。
“恩,你忙你的,这次来主要是看下单凉的学校和住宿条件,那孩子一天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照没照顾好自己。”
担心女儿的不止单父一个,作为母亲都是从细节里关怀。
单冷微笑,拍了拍母亲有些瘦弱的肩膀,便离开了酒店。
路上抽空给周子皓打了个电话,那边正在点货,接电话的声音有丝紧绷,单冷听出来了。
“有问题?”
眉头微蹙,这个时候不能出岔子。
“王万不像敢捅娄子的人,这货有问题,应该不是他动的手脚。”
也就是说有人背地里下药,还是他们身边的人。
单冷眼神冷了下来,沉默了两秒,说:
“重新补货,这批废的算我的,给汪说一声,让他去吹吹风。”
挂断后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才想起她无法接听电话,眼神有点心软,加快速度往家的方向行驶。
进门后房里一片寂静,还是走的时候的模样,门口的拖鞋和衣架上的衣服因为先前的拉扯弄得乱七八糟,大致整理好后走进卧室,看到的场景差点让他窒息。
单凉头偏向一边双眼紧闭,脸上绯红,头发散乱的搭在脸上,他慌忙上前解开被绑住的双手将人搂入怀里。
“单凉,单凉!”
抚上她的额头有些发烫,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一件单衣,房里没开暖气,顿时懊恼自己只顾着生气没有注意她的穿着,眼里一片揪疼。
单凉只觉得喉咙干疼得厉害,睁开眼看见单冷正担心的望着她,想起先前的争吵委屈不禁流下眼泪,更惹得单冷内疚自责。
“我当时太生气了……”
爱怜的抚摸她的双颊,将嘴唇贴在她发烫的额头上。
“爸妈他们……”
“放心,接到了,他们在酒店很好。”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冷静下来后庆幸自己没有做傻事。
“哥,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她也后悔当时的慌不择言,彼此都承受着心酸痛苦,她不该把压力转嫁到他身上,他有多重视自己她比谁都清楚,难怪听了那些话会失去理智。
“好,我们都忘了,先躺会儿,我去给你拿药,都发烧了。”
看着门外翻找药品的人,单凉心里涌上感动和酸涩,这偷来的幸福何时会走到尽头,她不敢想。
吃了药躺下,他裹紧被子给她捂汗,一会儿已再次陷入昏睡。
今晚的家宴她可能无法出席。
哪知道单凉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自动醒过来,挣扎起来换好衣服执拗的跟着单冷出了门。
去酒店途中单凉脸色仍有些苍白,不过吃了药烧已经退了,只是有些虚弱,被单冷硬逼着喝了杯热牛奶,热滚滚的下肚脸色稍微有了些红晕。
“爸妈看见不心疼死。”
摸了下她脸颊,他话里的心疼倒是显而易见。
“等下别这样。”
暗示他别动手动脚,她心里仍有些畏惧。
没再和她争,他淡笑着安抚她的情绪。
一会儿功夫,车已停在酒店门口,单凉先下车,单冷停好车再在门口接她一路上楼。
“等一下。”
出了电梯门口,单凉拉住准备左转的单冷,抚着胸口深呼吸。
单冷没有催促,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才领她走到1512房间门口,她敲门,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单父原本严厉的脸在看见女儿小心翼翼的动作后融化,绽开慈爱的微笑。单凉觉得心里一热,莫名其妙就想哭,后面的单母听见动静跑过来,两母女就开始又哭又笑起来。
“进去吧,也不怕人家笑话。”
将此生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搂紧怀里,单冷推着往房里送,单父最后一个关上门。
两母女在**上坐下,单母打量女儿的全身,责备中含着心疼的说道:
“又在减肥还是怎的,又黑又瘦难看死了。”
瘦倒是有点,最近寝食难安的不瘦才奇怪,黑就说不过去了,军训时黑下去的皮肤早就恢复完全,白嫩嫩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难看也是你女儿,有本事塞回肚子里。”
她犟嘴,哭过以后又恢复以往的伶牙俐齿和没大没小,单母拿她没办法,戳了下她额头。
“小没良心的,也不感动老妈千里迢迢来看你,有玩的就把爸妈搞忘了。”
她指寒假不回家的事,单凉吐吐舌头,笑得有些心虚。
“嘿,丁宁难得来一次,我再怎么要陪好了人家。”
“对了,丁宁呢?”
单父插嘴,进门以后第一句话,就让单凉哑口无言,有些惊慌的瞄向单父背后站着的男人。
“她参加了这边的周边两日游,明天才回来。”
单冷不急不慢的解释,单凉吁了口气。
“你怎么不陪她?”
单父继续追问,仿佛要问出个破绽。
“你、你们不是突然打电话来了嘛,本来我要陪她一路的,这下好了,两人报名一人去,还好遇见我同学也在参团,正好有照应。”
有了准备以后撒起谎来得心应手,无意间视线从单冷脸上掠过,发现他嘴边淡淡的笑意,她假装没看见。
“今天可以蹭哥一顿大餐,是吧?”
撒娇的搂住单父的脖子,眼睛则望向在倚着窗台的单冷,后者不置可否。
单父眼睛都没抬,根本没接话的意思。
单母拽过单凉推向单冷,表面骂她不懂事只知道讹她哥,背地里冲她竖了下大拇指。
“可以走了吧,我都饿了。”
接到母亲旨意,单凉假装饿极的揉着肚子把表情僵硬的单父往门外推,单母也在一边敲边鼓,最后四人走出房间,留下一室安静。
吃饭的地方是单凉极为推崇的会所-“魅”。
看见是自己熟悉的地儿,下车间隙她往前座的单冷望了一眼,见他温柔的望着自己,暗自小心的甜蜜着。
单父见是如此格调的地方,很是对他知识分子的胃口,富贵中透出风雅,相辅相成却又不俗,不过面子上没有表达出来,表情照样绷着,只是紧抿的嘴松和不少。单母自是了解他的,对身旁的单凉递了个眼神,走在最后的单冷感受到前方女孩欣喜的一瞥,嘴角自信的勾了一勾。
在雅厢坐下,单凉拿过菜薄便开始点菜,自然没漏下她最喜爱的菜羹,然后就是上次觉得还不错的几道菜。单父见她轻车熟路,抬头扫了一眼默不住声的人,状似无意的问:
“经常来?”
“没有,前几天才来第一次……”
忽然察觉说漏嘴,后面的话吞进肚里,心里开始紧张。一紧张就失去逻辑思考能力,之后点的菜要么点过,要么就是一堆凉菜。
“还是我来吧。”
接过菜薄,单冷三两下点完便让服务员去准备,顿时一桌子没人开口说话。
单父忽然起身把单凉吓了一跳,见他抓起桌上的烟和火机走向门外,对埋头摆弄手机的单冷说了一句:
“你,跟我出来。”
这是见面以来单父对单冷说的第一句话。
单冷挑眉没有说话,顺从的起身。
“我也……”
单凉跟着想起,被单父不怒而威的声音呵住。
“坐下!你跟出来干什么,陪你妈!”
撇撇嘴,单凉不情不愿重新坐回位子上,单母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可单凉复杂翻转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知道。
眼见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大门外,她一颗心悬了起来。
单傅睿出了大门点燃一支烟,并没有马上说话。单冷有的是时间,耐心的等着。待他吸完一整支烟,单傅睿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高出自己一个头不止,陌生又熟悉,如果不是那件事,他会骄傲有如此气场强大的儿子。
“离她远点。”
没有含蓄的铺垫,单傅睿笃定他已经介入单凉的生活。
单冷笑笑,温度没有进入眼球,说出的话有着讥讽的冷漠。
“我都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够远吗?”
单傅睿一口气提不上来,这是怪他亲自送羊入虎口,眼神像把刀,恨得咬牙切齿。
“她是你妹妹。”
他低吼,嗓音里有着隐忍的耻辱和警告。
单冷转着手中的手机,望着远处彰显暮色的天空,笑得残忍又无情。
“我知道。”转头迎视毫不掩饰怒意的男人,“还是有血缘的。”
他没说亲生却说有血缘,单傅睿没有细想其中的差别,只是老脸涨得通红,这是明目张胆的忤逆。
“你毁自己不要紧,不要害她!”
眼前这个人已经疯了,道德伦理对他毫无约束形同虚设,可他的女儿不行,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稚嫩,他不能让她承受那可怕的无法想象的后果。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爱她?你怎么确定她离得开我?”
单冷被骂得有些火,十年前这样,十年后仍是这样。他的感情一旦给了机会开始,那就永远别想他回头。
单傅睿惊得踉跄一下,被话里的意思吓到,颤抖的指向满脸冷酷的人,问得心惧:
“你这话什么意思?离不开你什么意思!”
单冷倨傲的睨着瞬间虚弱的老人,没再说话,转身走进门内。
在雅厢等候的单凉心不在焉,面对碗里的菜羹也失了胃口,如果不是单母在一旁不时找她说话,她可能根本已经忘了身在何处。
见单冷从门外走进来,她激动的起身,眼里有着忐忑不安,尤其是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你爸呢?”
单母望着无人的身后,先是纳闷,然后开始担心起来。
父子俩不会一见面又掐起来了吧?
“他在外面抽烟,一会儿就进来。”
见儿子说得平静,单母也稍稍放了心。
“父子俩有什么深仇大恨要闹这么久,你爸也老了,多让让他。”
单母也不偏袒,对丈夫她也同样的关怀在乎。
“我知道,妈,多吃点。”
夹菜时候有意无意碰到单凉膝盖上冰凉的小手,趁母亲埋头吃菜在桌下握住,她挣不掉只得放任他的胆大放肆。
正巧单父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僵硬的动作脸色更加不好,却隐忍的坐下,不再开口说话。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痛苦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