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明转向萧信,如今要救的人也不知在队伍中的哪里,只有靠萧信跟他大哥之间特有的记号联络。
“我们这就赶上去,大哥留下的暗示说,到了那离得远远的能看见他们的位置之后,再往前一二十里,就是他们的大概所在。队伍拉的很长,押送人员却不多,我们缀上去,从侧面绕过,见机行事。”
果然,半日之后,远远便看见了前面行走的人群。
这厢望去,那群人并未带得任何枷锁绳束,,一步挨着一步,行走甚是缓慢,却未曾看见任何金兵,想来应是在稍前面的位置。
十几个人从旁绕过,从那队伍的末尾又往前赶超了十里左右,常德明有些为难,“萧兄弟,你家兄长只是说一二十里,可到底是一十还是二十呢?我们又该如何下手呢?”
“想是他们也并无固定,亦或不能精确估准,”萧信沉吟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大人您带着人还是悄悄跟着,我们三个装扮了,想办法靠近前去混进队伍里,查看一番再说。”
其他人想了想,也只得这个办法。
“那我派俩人跟你们一同前去,兄弟须得小心在意,万不可托大。我们自再定个联络信号。”
于是那领路之人跟劝阻之人,便被指派了出来。选他们两个,一是因那带路的散兵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又甚是白净,看起来很像落难的富贵人家子弟,其实真实情况也是如此;而那劝阻之人,看样子像是常德明他们一行人中参谋一类的人物,斯文机智,故而跟了萧信他们三个一起改装前往。
好在往前了十里,这一批的俘虏都不是那穷苦人家,所以他们几人身上的衣服倒也并不打眼,只是在地上滚了几滚,弄得脏破一些。
梁君笑这次不但又给玉楹抹了一层厚厚的药膏,甚至把泥土也抹到了她的脸上身上,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时,马上感觉出了玉楹脸颊上毛毛刺刺之感,再不复之前那般光滑细嫩,他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接着抹泥,只是脸色阴沉了下来。
玉楹莫名其妙,搞不懂又哪里得罪了这人,怎么脸色阴晴不定的,她忍着疼,仰着小脸儿。
“你放心,”梁君笑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就算你的脸好不了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将来你长大了找不到人家,我就娶了你。”他拍着胸脯,小声但坚定的说道。
这话是从何说起的?玉楹惊诧万分。虽然这一路上梁君笑对她多有戏弄,但是她能感觉出来,那都是一时玩笑。就跟她前世里初中高中一般,类似这样的谁和谁一对儿的话语,同学们也没少说道,相互戏弄。可刚才梁君笑说那句话的时候,很认真很认真,仿佛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玉楹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只要回去仔细保养,小孩子皮肤新陈代谢很快的,锦衣玉食的养个一两年,又会光滑如初的,这傻小子,该不会以为自己的脸以后恢复不过来了吧。
梁君笑虽然聪明老道,对于美容一事,也是很无知的,只以为玉楹的脸被吹坏了,很是自责,怕她三五年恢复不过来,议亲时有阻碍罢了。
很快这五人装扮停当,一点一点摸着凑了过去。待到天色已晚,借着夜色掩护,队伍停下来生火造饭之际,很容易混了进去。
不但一个金兵也未看见,连那些被俘虏的宋人,也只是麻木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概只以为他们是前面掉队或者后面敢追上来的,根本无人理会。
这让五人准备好的若干方案毫无用处,他们对于这么轻松容易混了进来,也颇为意外。
因着夜色昏暗,大概也看不甚清,再说他们身上也是风尘仆仆的,最重要的,萧信他们发现,这些人都动作迟缓、眼神呆滞,人人都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根本丝毫也不关心身边发生了甚事。
那劝阻之人姓朱,当下双手搓动,嗟叹道:“想是他们已经万念俱灰,故而不在意身外之事了,可叹,可叹!”
梁君笑拨了拨火堆,往里扔进去几根干树枝,溅起了几点火星,冷笑一声,“这些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旦身遭巨变,又有几人能于逆境中脱出?重新振作起来?”
他言语之中,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那位朱统领两人没听出来,萧信和玉楹整日与他厮混在一起,当下便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儿。
玉楹忧虑的朝他看了一眼,她自己是八岁的小身子里装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故而早熟;梁君笑小小年纪,于江湖之事这般熟稔,定是漂泊惯了的,从他的教养和举动看来,也是好人家出身。
生长于富贵之乡,却十几岁就在外漂泊那么久,结合刚才他话语中的恨意,想来也是家中遭过甚么巨变的,此时却不好问他。
大家一时沉默了下来,天色越发的暗了,周围也都静悄悄的,无人谈论,只有数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直到月上枝头,才有个骑马的金兵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吆喝着甚么,将手中的一些冷硬干粮抛与众人,地上坐着的人一拥而上,争相哄抢,那金兵看了哈哈大笑,自去了。
玉楹惊讶万分,这么长的队伍,这么多的人,敢情是一直无人看管啊,那这些人为甚不逃走呢?此时想逃,比如他们五个人,那是容易得很的。
她迷惑不解的提出了这个问题,梁君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玉楹对他怒目而视。朱统领苦笑一下,“逃?能逃去哪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些个平日里吃穿伸手惯了的人,独自逃了出去,还不是一个死。再者他们认得路吗?找得准方向吗?不说吃穿皆无,就是遇到豺狼虎豹,又该当如何?再说一旦被金兵发现,骑马赶了上来,必死无疑,还不如这般,好歹也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