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急行一月终于赶到了洛阳。他此时仍不知道,有份大礼,正等着他亲手启封。
“咚咚咚”,田昭清书房的门响起,他却头也没抬,淡淡地说了句,“进来。”
进门的正是田宛,原来送了田宛、秦嘉一行人自靳川回到延平之后,任大他们自然又去到云阳报道,田昭清此时才知田宛应是又捅了个篓子。
田宛看着田昭清,双眼直视他,不说话,她没错。
然后,按照她做的事,按照她十五岁本来的性格,这应该算是大功一件,而她到此时也没有要向她阿爹邀功,田昭清可是一向赏罚分明。
“跪下!”田将军沉声喝道。
田宛不肯,仍直挺挺地站着,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田昭清霍地站起,再次喝道:“跪下!”
田宛眼神毫不避让,丝毫不惧于田昭清从战场中淬炼出来的一审煞气,对望过去,一字一顿地说:“阿爹,我没错。”
田昭清大手伸袖一拂,置于书桌之上用于静心的笔墨纸砚甩在地上,发出好大声响。田宛并未被吓到,砚台直冲她而来,她往左轻移一步,看似险险避过,实则云淡风轻,她再次出声,却不改方才所言:“阿爹,我没错。”
田将军并未直接再直接说什么,而是盯着地上砚台里洒落出的墨汁,说道:“阿宛,你看,覆水难收。”
田宛将唇抿得更紧,不是她不想解释些什么,她发现自己喉头有点堵,好像要哽咽的样子,她其实也不想解释些,有些事,她没法儿不恨,没法不狠。
田昭清看着田宛眼中的坚定,忽地叹了口气,“阿宛啊阿宛,你说,我要拿你如何是好?到底子不教,父之过!阿爹该怪的,只有自己。”
怎么会?他们是她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
“阿爹,你明白,当时那种情况,这才是最好的选择。”田宛深吸了一口气,押回恨意弥漫的感觉,也押回喉头的哽咽。
“是,我知道。”田昭清回得毫不犹豫,是的,他知道,只是,这个人,不该是田宛,不该是他的女儿,是什么,让他曾经无忧无虑、骄傲放纵的女儿成了这样?
是什么?田昭清当然不会知道,田宛也不会让他知道,田宛怎么会让他知道。她会把一切都瞒得死死的,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就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当田宛在延平府的城头看见她阿爹、大哥和二哥的头颅时的心情。
那种席卷全身而来的痛和恨,谁人知晓?
所以,田宛一点也不后悔,如此心狠手辣地处理了徐孟的臂膀,这种助纣为虐的人,再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平她心中的痛。
田昭清看着田宛眼中的恨与狠决,一时有些怔住,这是怎么了?难道阿宛与那二人有何深仇大恨不成?
“阿宛啊!”
一句话扯回了田宛的思绪,总是这样,每一次田宛忆及当日,都会如此不可自拔。
“是,阿爹。”
“阿宛,阿爹不问你心中有何不可与人语之之言,但,你要记住,仇恨只能禁锢住一个人,只能将自己变成自己都恨的人。”
田将军深深地看了田宛一眼,接着说:“因为你仇恨这个人,往往会让你向这个人对你一样地报复回去,但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你,却已不再是你,你已成了自己最初都厌恶的那个人。懂了吗?”
这样吗?
田宛心中凄凉,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永远也不会忘,是谁让她没了后路可退。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过徐孟,徐孟予她的切肤之痛,她没齿难忘。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田宛从来就不是一个仁慈之人。
田宛向田昭清深深揖了一礼,道:“阿宛受教了。”然后退了出去。
田昭清看着田宛的背影,心中苦恼,这女儿怎么就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越来越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反而有各种男子气冒出来,最近还发现她有嗜杀的倾向,这这这,这让他怎么教下去嘛!真是,胡子都掉了一大把了!哎哟喂,我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子啊!
田宛回到自己房间,她想,这件事,阿爹应是不会与阿娘说的,她自己当然更不会不打自招,不然以阿娘的性子,她可能就会被关禁闭来学琴棋书画不知多久,用阿娘的话说,这是来磨她的锐气。
但以田宛的性子,能忍得住下来磨锐气?当然不可能,所以,每次田宛被关禁闭,必然把田家闹得个鸡飞狗跳,也许这也是田将军没告诉田宛她阿娘的原因之一?
跳过这一段,田宛又想,不知徐孟在收到了镖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哎呀,真可惜呢,不能亲眼看到了,不过,那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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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得很不错,徐孟的脸色确实很精彩,那脸色从红到黑到青到白,丰富得可以开染料铺了。
从听到有从延平府押的镖过来时,徐孟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必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押镖送给他,还是从延平,平州延平!
有谁,知道他去了延平?
徐孟本想不接镖,就来个死不认账,谁也不知道不是?但押镖的说,送镖的人曾有吩咐,如果英国公世子不接镖或是不认账,就让他们将此镖揭开,摆在英国公府大门口,并暗示,这镖一定能给徐孟一个大大的惊喜。
延平?徐孟不敢赌,所以他接了镖,他驱散众人,他倒要看看,这份送的如此张扬、生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镖里,到底能给他怎样的惊喜?
箱子一打开,便看见两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什么东西,散发着阵阵恶臭,不知是做了如何处理,用箱子封着时还只是让人隐有感觉的味道,此时被放大了无数倍。虽然徐孟从来不知尸体腐烂是何味道,但他直觉地知道,这两团裹起来的东西就是钱伯与黎叔的人头。
送到英国公府,这让徐孟从脊背冒出一阵寒意,这表明对方明明就知道了他是何人,他的身份,暴露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