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似乎是身子微微一颤,绿兮慌忙扶住,“快,传令摆驾,瑶仙宫。”皇上握住绿兮的手,绿兮微微一笑,“恭喜皇上。”
一路少有的提心吊胆,就算是再厌恶瑶音,终究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即将降临。坐在辇上,连绿兮都是额间冒着汗,一时竟不知为何有几分后悔。
到了瑶仙宫,倒是瑶音贵妃的贴身侍女柳絮跑了出来,“皇上万岁。”皇上心烦意乱的抬了抬手,“怎么样了?”柳絮吸了一口气,“是个小皇子。”绿兮说不出欣喜还是难过,但皇上终究是欣喜若狂,连脚步都不稳就要进去,柳絮慌忙拦住,“皇上,按着理说您是不能进去的。”皇上推开柳絮,“自是不必在意。”说着,便和绿兮一同进去了,里面的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看见皇上进来手下竟是一颤,绿兮压着声音呵斥,“仔细些。”皇上含笑,抱过小皇子,掀开锦被,表情竟骤然冷了下来。
绿兮心下一惊,慌忙探过身子去看,一看不打紧,只恨不能尖叫出来。那小皇子的脸上竟是半张脸血红的胎记。
绿兮后退一步,皇上的手不停地颤抖,绿兮声音也是抖得厉害,“来人,抱小皇子休息去。”皇上身子似乎是僵住的,任由稳婆抱走了小皇子,之后只是一句,“走吧。”绿兮握住皇上的手,“皇上,皇上。”皇上抽出手,正要说什么,刘顺走了进来,早已是了然,“小皇子还没有名字,请皇上赐名。”皇上抬脚踢开刘顺,“滚。”绿兮正要同皇上出去,如儿道,“娘娘,太后召您。”绿兮看着皇上,叹了一口气,“皇上,您春秋鼎盛,自是不必郁结。”说完,拉过如儿,“请贤妃陪陪皇上。”如儿点了下头,“是。”
说着,绿兮就离开了。皇上看着如儿,“你,陪朕走走。”如儿欠了欠身子,“皇上不妨去玉合阁歇歇,奴婢去请贤妃来。”
绿兮去了太后处,太后一脸憔悴,“贵妃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太后开口就是一句,绿兮吸了口气,“那孩子脸上半面的火红胎记,甚是骇人,皇上见了,自然是难过,毕竟是长子,连名字都没赐,就走了。”太后叹了口气,“作孽。”绿兮道,“不知贵妃现下如何了?”太后扶着额头,“罢了,作孽。”
出了太后处,绿兮就回了玉合宫,进了正殿竟不见皇上,心里一紧,连指尖都是凉的,飞身往偏殿去,宫女的耳房就在偏殿附近,临近偏殿,绿兮清楚的听见喘息声,那声音污秽龌龊,绿兮深切的明白那声音的源头,是如儿,和皇上。
绿兮只觉得是当头棒喝,晴天霹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叫出来,却只能狠狠地咬住手腕,手握着拳,指甲深深的嵌到肉里,刻骨铭心的窒息和疼痛,仿佛漫天大雨,仿佛一刀一刀划在心上。那些过往的一切都在她的心上脑海里,那个温柔的小姑娘,聪慧美丽,深深地爱着那个卢少爷,后来他死了,她不停地哭,不停地怀念。绿兮也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她对旁人都是刻薄的,少有的几个被她妥帖对待,沈让,玉郎,那是因为是亲弟弟,清泠郡主,她是弟媳,也是自己少时的朋友。再有,皇上,那是爱人,她用心去爱的人,这个人,给了她一切,再有,就是如儿了。可这一下子,却又两个人背叛她。或者是她太自私,以为什么人都会以她为中心,宁要我负天下人。这样傻。
之后,如儿就成了如贵人,赐居微云轩。
一切水到渠成,皇上和如儿都没有任何的解释。或者说,如儿根本就是不受宠爱的。
瑶音贵妃生了孩子之后,孩子按着规矩是要嬷嬷带去抚养的,可瑶音的孩子却是由自己抚养的。皇上真是恨极了这个孩子,说不出为什么的厌恶,可终究是连个名字也没给。
绿兮仍旧是瑾嫔,一切都相安无事。
绿兮生了一场大病,皇上偶尔来看看,后来也就不来了,如儿也来过,以如贵人的身份,没说什么,也就走了。还有谁来过,贤妃来过,贤妃算是温柔的,安慰了几句也就不再来了。
然后就到了冬天。
绿兮只觉得天气冷,贴身侍女换成了一个叫鸳鸯的姑娘,刚刚入宫的样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好。晚间的时候,绿兮开始不停的呕血,之后请了太医,开了两服药,喝了,就好了。隔了几天,如儿来了,“瑾嫔还好么?”如儿说这话的时候,绿兮面无血色的躺在榻上,微微一笑,“极好。”如儿也是一笑,“娘娘保重。”绿兮苦笑,“你便没什么话说么?”如儿还是笑,“我有身孕了,皇上的孩子,不足一个月,还没告诉皇上。”绿兮指着如儿,“还没告诉皇上?那你不怕我么?”如儿低着头,“不怕。因为你沈绿兮不敢。瑶音贵妃的孩子为什么会那样子,谁也说不清,朱砂安神丸的事情黑不提白不提我也不说了。可我这个孩子,你真不怕伤了自己的阴鸷?”绿兮叹了口气,声音冷冷的,“当初你设计让我杀死锦瑟,因为锦瑟是瑶音贵妃的宫女柳絮的妹妹,之后柳絮怂恿瑶音报复我,我被贬斥,又报复瑶音,之后瑶音贵妃生出怪胎,皇上一时蒙住心智,被你蛊惑,你便成了如贵人。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你觉得我杀了你的卢少爷,对不对?如儿,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觉得曾亏欠过你,还就还了,你喜欢荣华富贵,想当娘娘,你看我阻止你了么?当初瑶音贵妃为了不让我进宫自己摔折了腿,你看我呢,我拦你了么?”如儿仿佛受到震惊,却也很快平静了,“痛失所爱的滋味,你应该尝一尝了。”绿兮挥了挥手,“罢了,从今往后,你万事小心,宫中万事艰难,小心被别人取了性命,你可记住,迟早有一天,我剥了你的皮,将你,挫骨扬灰。”如儿冷冷一句,“小姐现下还呕血么?不足之症好了么?不然,怎么生养呢?”绿兮含着笑,“我不能生养,我自己知道,可是我不在乎。”如儿转身,“是了,瑾嫔继续不在乎吧,你自己慢慢走,别挡了我的路。”如儿出去之后绿兮只觉得连呼吸都费力,自己原先这样爱重的妹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或许是有悔恨,更多的却是仇恨。
晚间,皇上来了,皇上也是憔悴不堪,想来是朝政繁忙,加上长子的事情,一时也是焦虑。绿兮和皇上坐在一处,皇上道,“如贵人的事情……”绿兮微微一笑,“我待如儿正是妹妹一般,她得了天家富贵,是好事情,皇上不必多心的。”皇上看着绿兮,“给朕生一个孩子。”绿兮心中莫名的难过,“皇上,你不要难过。”这话说得正如平常夫妻一样,皇上心里也是痛,“朕是做了什么孽,都是朕的罪过。”绿兮握住皇上的手,本事大病未愈,皇上觉得绿兮的手那样纤细,那样脆弱,几乎如白玉一样易碎。
皇上如同梦呓一般,“朕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绿兮,朕当初给你的承诺朕做不到。”绿兮握住皇上的手,“做不到就算了,我都忘了。你对我,已经很好了。”皇上摇头,侧过身,绿兮知道他在流泪,只是一滴清泪,划过就完了,只是她不想看,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