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十六年九月,秋老虎似乎比夏日的炎日还要厉害,帝都整日闷热的紧,而此时皇宫里的气氛让这个烦闷中带些萧瑟的季节更加压抑。
按理说已经到了临盆的日子,可是皇后的肚子只是阵痛,一直没有要生产的迹象,三天了,皇后的身体被阵痛折磨得已经脱力,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就是一尸两命!
祥宁宫,无双坐在床边紧握皇后有些发白的手,红着眼,压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回宫的这些日子,她只是每天早上来皇后这里请安,其余时间与流月、藏蓉在冷宫里训练,玩闹,忙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几乎让她忘了皇后临盆的日子已经逼近,也忘了在这样科技落后的古代,即便是在皇家,生孩子也是相当于在鬼门关里走一回的大事。
可是就算她时时看护,又能改变什么,她不是医生,会的只是一些简单的包扎,难道让她拿着刀子把皇后的肚子剖开,来一场骇人听闻的剖腹产?
无双脑袋里混乱不堪,根本不知道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双儿,你父皇呢?”
皇后张开眼,若不是她额角积流成河的汗水和满脸无力的苍白,无双会错以为她只是刚刚醒来,而不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用帕子轻轻为皇后擦了擦面颊,无双轻声道:“父皇刚刚被王公公叫走,说是前朝有急事。”
皇后闻言扯出一个笑容,轻轻回握了无双一下,认认真真的看了无双好一会才道:
“双儿你出去吧,母后觉着快要生了,依你父皇的性子一会回来了必定不听阻拦要闯进来,你拦着点。”
无双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疼了这么久也不见要生的迹象,怎么突然像是要赶她出去。
“双儿不出去,双儿在这陪你,”无双连忙摇头道。
“王嬷嬷,”皇后没有回无双的话,挤出些力气叫了声自己的贴身嬷嬷。
王嬷嬷四十多岁,素来沉稳干练,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
听到皇后叫她,王嬷嬷身子震了下,只是恍神间又恢复常态,迈步上前压低声音道:
“公主,您还是出去吧,您尚未出嫁来这产房本就于理法不合,更何况您在这帮不上忙,反而让皇后娘娘分神不是。”
无双还想说点什么,皇后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眼眸微暗,无双点了点头,起身穿过跪候一地的宫女,走了出去。
“公主,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见无双出来,流月和藏蓉连忙上前问道。
来宫里一个多月,藏蓉的头发已经勉强能梳起两个髻,皮肤更加白嫩,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打心眼里喜欢,只是个头依旧娇小,此时盯着无双大眼中写满焦急。
没有回话,无双只觉得身心无比的沉重,倚身在紧闭的门上,轻轻合上眼,心想只怕是皇后也觉得自己挺不住,要兵行险招了,可是这话说不得。
“公主放心吧,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尖细的声音传来,一身孔雀蓝宫装的女子细眼弯眉,嘴点樱红,头发高高盘起,上面插满了金钗。
她款步上前前拉住了无双的手,情真意切道。
“就是,就是,咱们啊就在这等着皇后娘娘额喜讯了。”
不远,一身粉红流仙裙的明艳女子笑语晏晏,嘴角一颗小痣随着嘴角轻轻挑起,以帕掩面笑道。
无双张开黝黑的眸子扫视这二人,这两个人一个是淑妃一个是贤妃,从三天前皇后阵痛开始就一直赖在祥宁宫里不走,说什么要在这陪着皇后娘娘,等着皇子出生的喜讯。
洪福齐天?喜讯?怕是你们等的喜讯是我的噩耗吧,无双心下冷笑,猛的抽出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就算她不用刻意打听该知道的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后/宫里三妃二嫔,只剩下淑妃和贤妃能自由走动,其余几个都被皇帝用各种理由禁了足,终身不得出寝宫一步。
这二人虽是相对自由,却也不是受宠的,说白了,只是为了装点装点门面,堵住一干大臣的嘴。
知道这些,无双也不必装作对她们客气,不是她刻意为难,而是对时刻盯着别人的短处准备踩人一脚自己往上爬的人她向来没好感,更何况她们盯着的还是自己的母后。
也不理她们,无双转身坐上了平日里皇后坐的主位,流月为她沏了一杯茶后和藏蓉悄声立在一旁,她们知道无双此时的心情极差。
贤妃被晾在那很是尴尬,讪讪收了手回身坐到淑妃旁边,淑妃暗自给了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低头喝茶不语。
没过多久,产房里突然传来皇后压抑的痛呼声,淑妃和贤妃的面色猛然紧绷向紧闭的门内望去,无双想要起身的姿势一顿,最后坐了回去,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
一盏茶的功夫,产房的宫女开始来来回回向外端血水,皇后的痛呼声越来越响。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呼啦啦的脚步声,皇帝满头大汗得冲了进来,进来看到无双焦急问道:“你母后怎么样了!”
旁边淑妃贤妃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行礼,却是被当做空气。
“不知道,这样痛呼已经有一会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母后说她感觉快要生了,让双儿出来,没过一会就这样了”
皇帝眉峰一凌道:“你母后还说什么了?”
“母后让双儿拦着您。”无双实话实说。
皇帝闻言面色骤然沉下,甩袖冲进了产房,王公公一脸苦相,知道拦也拦不住,索性不言不语得站在那。
很快的产房传来了皇帝的怒喝声和杂乱的惊呼:“你们胆敢谋害朕的皇后!谁给你们的胆子给皇后用禁药!”
“皇上!奴才不敢!”
“皇上......”
“皇后娘娘!”
“皇上您快出去吧!”
产房里乱作一团,无双实在听不下去,大步走了进去。
迎面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传来,皇后双手紧握抓着被子死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着,脸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不自然的艳红。
皇帝握着一只红色药瓶,脸上是盛怒的暴风骤雨,阴狠盯着一干宫女嬷嬷恨不得杀了她们。
无双虽然不明白皇帝说的禁药是什么,但是事情已经无法回旋,甚至说某种程度上她更希望保全这个孩子。
“父皇!您难道想母后耗死在产房里吗!”无双拉住皇帝的手臂喝道。
皇帝身体猛地一震,无双借势将他拉了出去,产房里的宫人松了口气又开始忙碌起来。
皇帝出了产房,一声爆喝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淑妃和贤妃被皇帝的盛怒吓得花容失色,灰着一张脸逃回了自己的寝宫。
王公公想留在皇帝身边伺候,被无双悄悄拽了出去。
两人在外面望了望,见皇帝一直拿着药瓶发呆,无双压低声音问王公公道:
“父皇说他们给母后用了禁药,到底是什么禁药。”
“这......”
王公公又扯着脑袋向里面望了望,面露痛色道:“老奴看那药瓶像是......像是聚子。”
“聚子?什么玩意?”
王公公示意无双小点声:“这药名字好听,聚子聚子,不就是多子多孙的意思,可惜留了孩子却是要了娘的命,皇后娘娘怕是觉得不妙用药催产了。”
无双面色一沉,难怪皇后问自己皇帝去哪了,难怪皇帝看到那药瓶这么愤怒,这两个人......
“你是说母后吃了这药必死无疑?”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
无双疾病乱投医,此时她多么希望王公公老谋深算一笑,为她指点一招。
“老奴不知啊。”
王公公无奈道,被无双逼问的额角急出了汗。
“王公公你去把御医全都叫来!”
“可是......”
“别管什么符不符合礼法了,能救母后才是要紧的,更何况要是母后出了什么事,祥宁宫里里外外都要陪葬,王公公你忍心看到那么多人送命?”
“老奴这就去!”
王公公被无双说的面色一整,快步跑了出去。他心里清楚,皇后一旦出了事,上上下下迁怒的人可不止这些,甚至一个不慎自己都会搭了进去,天家无情,正是如此。
王公公离开,无双回身进了殿内,皇帝头也不抬,只看手中的那药瓶。
无双叹了口气,抬手覆上皇帝的大手,轻声唤了句:“父皇。”
皇帝丝毫不为所动,无双又道:“父皇,儿臣做主让王公公叫来了太医,一会让太医协助接生嬷嬷,母后一定会没事的。”
过了好半晌皇帝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涣散的似一地的萤火无法捕捉,目光飘散了许久他才张了张嘴道:“双儿,要是你母后抛下我们,朕该......怎么办?”
啪,一滴液体顺着无双的下巴滴落,将光亮的理石地面晕出一圈扭曲的晶莹。
哭了?无双微愣,抬手摸了摸眼。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哭,更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句话而哭,但是湿润的眼角还有酸涩的鼻子告诉她她真的哭了。
这哭是为谁?为生死一线的皇后?还是为情深意切,此时迷失得像个孩子的帝王?
无双不明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她满心期盼的是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她从没想过要改变历史,她只是想在这个朝代快要灭亡之时完成死去无双的一点心愿,好让自己的重生问心无愧。
然而此刻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宫殿里,在一声声压抑的低吼中,她那颗冰冷的心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可能在谁也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一个异世的灵魂真正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陈国公主百里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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