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城而过的河流和莱姆苏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原以为,幼发拉底河在这里一分为三,这城中间的一条支流应该像小溪一般潺潺流淌,平缓而清澈见底。可眼前的这条城中河,却比城外的护城河更加宽阔,而且水流比自己刚刚穿越到拉扎玛时的那段河道还要湍急许多。
更加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城中河的沿岸居然没有修建堤坝!人若是走在那河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入河中,被奔腾的河水卷走。
士兵们将莱姆苏他们带到河边一处小屋前站定,那官员走到河边,忽然面朝河中心双膝跪地,高声祷告道:“万能的神河啊!您那圣洁的波涛,奔腾不息,荡涤着世上一切罪恶。我巴苏尔虔诚地跪在您的面前,祈求您赐予我主持公正的力量!”
那名叫巴苏尔的官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祷告词,那声音倒也挺有韵味,听起来就像歌剧院里的花腔男高音。莱姆苏忽然觉得后世的那些美声唱法,那些诗班颂歌会不会就是起源于这河边的祷告。声音肯定是很洪亮高亢的,如若不然,早就被磅礴的河水声给吞没了。
花腔男高音终止后,那巴苏尔起身叫来一名士兵,叽里咕噜对他说了老大一堆话,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只见那士兵不停地点头,末了,一挥手,又有几个士兵跟着他,一起钻进那小屋里。
莱姆苏和辛希娜对视了一眼,不明白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辛希娜显得有些紧张,她本能地又朝着莱姆苏靠近了些。她那柔顺的秀发,被河风撩起,偶尔抹过莱姆苏的脸颊;而那少女特有的清香,也揉着几分岸边泥土的味道,一齐刮入了他的鼻子。这醉人的气息,让莱姆苏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
小屋里发出嘿哟哟的夯声,几个士兵从屋子里搬出三块石墩子,一捆麻绳,径直走到莱姆苏和那三个劫匪的面前停下。
“大人!大人!他们真的是强盗!我们是清白的大人!”那劫匪看到这石墩子和麻绳,吓得大叫起来,连声音都变了形。
巴苏尔冷笑一声道:“你不要在河神面前喧哗!谁是清白的,待会就知道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莱姆苏的脑袋里闪过,他试探着问那巴苏尔:“长官,不知我们将如何接受河神的审判呢?”
巴苏尔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很容易,你们双方来抽签,中签的一方就要拖着这圣石过河,接受河神的审判。若是无罪之身,便会比圣石轻,自然会安然游到彼岸,若你们确实犯下罪过,或者心中有鬼,那河神便会惩罚你们,你们将无法渡过圣河。”
这荒唐的审判方法立马把莱姆苏给雷翻了,他不知道到底是这巴苏尔的智商让狗吃了,还是他在有意捉弄人,他反驳道:“大人,这样审判,实在太过荒谬,您要是把双方都绑上石头投入这河中,估计谁也过不了河,那岂不是双方都有罪?又或者,中签的人不会游泳呢?那岂不是白白送命?”
不料巴苏尔忽然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有多少罪犯一见到这圣河,便当场认罪求饶?质疑河神,便是对河神不敬!便是对兹姆瑞林大王不敬!”
莱姆苏不再争辩了,否则的话,弄不好会被这疯子立刻安上一条罪名给扔到河里去,他寻思着,既然是抽签决定先后,那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只要这几个劫匪抽到签,那就省了好多麻烦。如果真要是运气不佳,自己抽到了签,那只好奋力一搏,打倒几个卫兵,夺路而逃了。行李马匹可没有性命重要。
那巴苏尔见没人再敢多言,便命令士兵拿来两块木牌,当着众人的面在其中一块木牌上划了三道波浪形的印记,给莱姆苏、辛希娜和那几个劫匪看过之后,装入一个布袋之中。
巴苏尔将那布袋捏住,举过头顶,用力晃动着,口中念念有词,看上去应该又是在做什么祷告,片刻后,他以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轻吻了一下那布袋,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笑着问道:“你们谁先来?”
莱姆苏看了看那几个劫匪,发现他们也正看着自己,彼此都不做声。
“都不肯先来?”巴苏尔无奈地说道:“没关系,那就由我来决定吧。”
话毕,巴苏尔拿着那布袋,径直走到莱姆苏面前说道:“你来!”
“莱姆苏……”辛希娜顿时害怕地轻声叫了一下,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因为担忧而黯淡了许多。
莱姆苏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放心吧,我的运气从来就不错。”
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心脏还是跳得很厉害。莱姆苏心里暗自用汉语祷告:“阿弥陀佛圣母玛利亚耶稣外加太上老君,虽然按照年代来算,现在你们这些牛逼哄哄的老大们多半都还没被捧上神坛,但是看在我赖苏不远万里不久千年地在恳求你们,务必让我抽上一个好签吧!”
莱姆苏把心一横,手伸入那袋子,果然摸到那两个木牌,他用手指摸了摸,很明显地感觉到其中一块有三道刻痕,心中不由得暗喜:这官僚果真是个二,要不就是有意在照顾我,这哪里还需要什么运气?
他确认再三,拨开那刻着痕迹的木牌,把另外光溜溜的一块紧紧攥在手中。
见莱姆苏的手在袋子里不停捣鼓,巴苏尔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你选好了没有?”
“好了!”莱姆苏得意地抽出手,将那块光光溜溜的木牌拿了出来,得意地在巴苏尔面前晃了晃。
巴苏尔接过那木牌,忽然大笑不止,而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子,你的运气果真不错啊,居然一下就抽到了没有刻痕的木牌。”
“谢谢!”莱姆苏微笑着回答道,还故意瞥了那几个劫匪一眼,他现在倒觉得这几个人怪可怜的。
“卫兵!把圣石给他们拴上。”巴苏尔一声令下,那几个卫兵走了过来,一把将莱姆苏和辛希娜抓住,利索地用麻绳绑住了他们的腰部,然后将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了石墩的铁环上。
莱姆苏这下傻了眼,高声叫道:“长官!我抽到的可是没有刻痕的木牌!所有人都看见了!”
“没错啊!”巴苏尔大声说道:“那水纹刻痕代表了河神的信赖,你抽的是没有刻痕的木牌,说明河神不信赖你,自然就要首先接受审判了。”
“你娘!”莱姆苏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口汉骂喷了出来,可现在为时已晚,他还来不及抵抗,便被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抬了起来,举在半空中朝河边走去。
“不要啊——”辛希娜尖声呼叫着,也被四个士兵举起,和莱姆苏一道,送到了河边。
莱姆苏现在脑子里很乱,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完全不符合他的逻辑。他想挣扎,可四肢都被士兵牢牢抓住,而且是背朝着地面,还拴着那块要命的石头,他感到腰都快断了。
“噗通!噗通!”两声清脆的入水声后,莱姆苏和辛希娜先后被扔进了河里。
被水一浸泡,莱姆苏立刻清醒了过来,身子被石头扯住,直往下沉。他尝试解开腰间的绳子,可那麻绳系得死死的,在水的摩擦力的作用下愈发难以解开。
“唔!唔!”头顶上传来辛希娜的哼声,她拼命地挣扎着,用手在自己背后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却怎么也够不到。莱姆苏抬头看着头顶上的辛希娜,忽然发现她的背后是她的行囊!他立刻使出全身的力气朝辛希娜游过去——其实他根本也没有挪动分毫,只不过是减缓了自己的下沉速度,而辛希娜刚好沉到了他的身边,被他一把抓住。
“唔!唔!”辛希娜又指了指自己背后的行囊,接着一挥手,做出一个横劈的动作,莱姆苏顿时周身一激灵,他伸手朝辛希娜的行囊里摸去,果然摸到一件硬物,再一用力,撕开那行囊伸手一探,从里面拿出一把短刀来。
这可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辛希娜估计是呛了水,她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迟缓了,可二人还在下沉。莱姆苏毫不迟疑,利索地拿刀割断了两人腰间的麻绳。赶紧拽住已经昏迷的辛希娜往水面上游。
胸口现在憋得火辣辣的痛,莱姆苏也呛了两口水,但意识却依然清醒,他不顾一切地划动着手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浮出了水面。可辛希娜却依然昏迷不醒,必须得马上游到岸上去!
可没了那石头,两个浮出水面的人立刻被湍急的河水卷着往下游流去,莱姆苏抓着辛希娜,根本无法和那汹涌的河流抗衡,转眼间便又呛了几口水。
难道自己注定要命丧于此?不甘心!求生的本能让莱姆苏大声喊道:“救命啊!”
可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会来救他们呢?
绝望之际,莱姆苏忽然听见脑后传来喊叫声:“水里有人!”
莱姆苏回头看去,顿时欣喜若狂。是一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