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广带着南清跌跌撞撞回到梅府,南清的脑子还是一直在发蒙。
梅锦堂他们看到南清这幅模样,都吃了一惊,忙跑上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南清只是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你不会欺负小九儿了吧。”路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见到贤广和南清,笑吟吟地问道。
南清一听见路山的声音,脸微微抬了一下,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滴落,她挣脱开贤广,跑到路山面前,抱住他痛哭了起来,口中一直说着三个字。
对不起。
路山莫名其妙地抚了抚南清的头,转头看看贤广。突然,他从贤广冷冽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的脸色也陡然生变。
“不是吧……”路山喃喃地说道。
“对不起路山哥哥!是我太笨!是我说话没个轻重!是我害了你!”南清哭喊着,却不敢抬头看路山的眼睛。
其他的人也感觉出了事情不妙,纷纷围拢了上来,想要问个究竟。
南清只是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的,她推开路山,像是疯了一般地跑回了自己的寝房。
其他人愣愣地站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贤广叹了口气,对大家说到:“路山的事儿,怕是藏不住了。”
又一片乌云飘来,雨势更加猛烈,让这天地间混沌成了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又是人家。
等梅锦堂和梅凤梧下朝回来了,一家人便一起神色凝重地关进了祠堂,但大家都刻意没有叫上南清,他们不想让南清对自己更加自责,她只是个孩子,本不该承受这些。
天色越来越暗,南清已经坐在榻上好几个时辰不曾动过了。她在回忆这些年来她的生活,以及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的问题。
这座宅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成长,为何她却仍这般模样?是啊,有无数的人曾经提醒过她,彦达、贤广、润苍、自廉、路山,甚至是庄斯年和秦君白,他们都或直白或隐晦地告诉她,她该学会分析和判断,该懂得事情的轻重,该知道这个世道什么话该说,而什么话,又决不能说出口。他们在不断给给予,而她,却什么也不想获得,不是她笨她没脑子,而是她根本没想过,将来有一天,她需要独自面对一切丑恶、狡诈,不会再有人一如既往地保护她,呵护她了。而她,原来一直都是个不配得到这些爱的人。
夜晚的雨渐渐小了下去,却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梅老爷子和家人一同从祠堂走出来,每一个人表情都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阴沉而冷冽。梅鞠泽和冯氏的眼里更是闪着点点泪光,他们在众人即将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猛地冲到他们面前,双双跪了下来,哭道:“爹,这事儿决不能这么办!一切都是儿子教导无方才酿成今日大祸,一切都应由儿子承担!”
梅老爷子站在台阶上,银须被廊下飘来的雨点打湿。他没有开口,只是慈爱地看着梅鞠泽,他的小儿子,低声道:“带我去看看南清吧。”
“爹!”梅凤梧也跪了下去,“爹,当年都是儿子逞英雄接了皇命,若没有当年的事,如今我们梅家也不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这一切都应由我来承担,不是您……”
“好了。”梅老爷子笑了笑,“好了。我老了,以前的事儿我都记不得了,将来的事儿,我也懒得再管了,你们就当让我这个老头子出去逍遥一游了吧。”
说完,梅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三个儿子和眼神直勾勾盯着地面,嘴唇却以咬出了血来的孙子,不禁叹了口气:“可惜啊,来不及和其他的孩子们交代了。贤广,你一并替我转达了吧。”
贤广看着梅老爷子的眼睛,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知道,此时他应该笑,给爷爷留下最后一个笑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像个孩子一般抱住了梅老爷子,一遍一遍地叫着爷爷。
“好了,带我去看看南清吧,我怕这孩子自己憋出事儿来。”梅老爷子拍了拍贤广的背,挥舞着拐杖笑道,“你们就别跟来了。”
梅锦堂、梅凤梧和梅鞠泽看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留下了男儿泪来。
“大哥、二哥,都是我的错!”
“三弟,这不怪你,也不怪南清,只能怪那些害我们的人。”
梅老爷子在贤广的陪伴下来到了南清居住的小院,屋里没有一点灯光,也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嬷嬷一直老泪纵横地守在房门口。
“老爷。”嬷嬷见梅老爷子来了,忙一抹眼泪,上去搀扶。
“南清怎么样了?”梅老爷子问道。
“娘子从回来之后便将自己锁在屋里,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过,我都快吓死了!您快去劝劝她吧!”说道这儿,嬷嬷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梅老爷子点了点头,对贤广道:“你们都走吧,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
“爷爷……”贤广不太放心,想要陪爷爷一块儿进去。
梅老爷子挥了挥手,表情很是坚决,贤广也只好作罢,他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梅老爷子,直到梅老爷子朝他瞪起了眼睛,他才百般不舍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