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笑
“啊，哇！你怎么连门也不敲就进来啊？要是我在换衣服那怎么办？等下颖棠会杀死我的，说我让你偷看！”靠着床坐在地上的尤影对梦音大叫。
“在干什么呢？”梦音没对尤影的话产生反应，走了过去。
“你都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尤影用左手拿着铅笔画着。
“我无聊，想找你玩。”梦音凑过去看了看，“你连画画也会啊。”
“嗯。算是。”
“哦，左手拿笔。你藏得真好，难怪那次篮球赛人家说你左撇子，我当时还不信呢。”
“不舒服，忘记纠正了。”
“哪里不舒服了？”梦音紧张起来。
“没什么。”尤影边画边说。
“赫！你真的什么也能做出来啊。”梦音存心开玩笑，她这句话并没多少正面意思。
“是啊。”尤影继续画。
“你就不觉得我刚才那不是赞你的话吗？”梦音对尤影的回答表示疑问。
“小梦梦总是说反话。”
“你……”梦音正想坐下，“喂，天冷了，还坐地上。”
“有时，你和竹子也有那么点像。”
“你来我们家那天不是说我们一点也不像的吗？”梦音坐到床上。
“还记着啊。”尤影抬起头看她。
“因为你是第一个说我们不像的人，还说得那么肯定。”
“嗯。如果是竹子的话，刚才进来就说我了。”尤影拍拍地板，意思是竹音不会让他坐在地板上。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梦音弯着身看尤影的画。
“说。”尤影继续画画。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拿我和姐姐比？”
“嗯，我先问你两个问题啊。”尤影停笔抬头，“你会不会拿我和颖棠比啊？”梦音摇头。
“和梓晨哥哥呢？”
“怎么会？你们一点也不像……”说着，梦音恍然大悟的样子。
“懂了吧。”尤影放下画板站起来，“对了，我有道几题不会做，你帮我看看会不会？”
“你不去问姐姐？”
“你在这里啊。”尤影一脸不解，“为什么要舍弃方便，去选择麻烦的方法呢？”
“可是，我不会。”梦音对尤影的那句“你在这里啊”感到无比的温暖。这是被人相信被人依赖的感觉，梦音似乎很少能够体会得到。
尤影拿起练习书，向梦音竖起大拇指。
“干吗？”
“你比竹子强。”
“为什么？”
“不告诉你。”尤影坐到床上，翻开练习册，指了好几道题，“就这么多。”
“先说为什么我比姐姐强。”梦音实在好奇。
“如果是竹子的话，我要她教我做题，我之前说过了，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扔给我一些重点让我自己想，但小梦梦看也不看就知道自己不会做。我那么聪明也要看了才知道不会做呢。”
“啊哪有人夸自己聪明的。”说完，梦音愣住，除了尤影的那番话，她发现她看了一眼就会做那几道题。于是她给尤影讲解了那些题。别人给她讲题就经常，给别人讲题，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原来也不是很难啊，只要自己会做的话。
“啊！是这样！嗯，懂。”听到尤影欢快的声音，梦音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
梦音看着尤影写字的右手，忍不住问：“喂！你可不可以用两只手一起写字？”
“啊？”尤影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坐回地上，左手拿起铅笔，勾了边；然后右手拿起绿色的木笔，上色。
“不是一边一边来，两边一起来。”梦音兴奋起来。
“你当我机器人啊！同时写怎么控制啊！你倒给我试试！”尤影扔掉笔站起来。
“不是说左脑控制右手，右脑控制左手吗？也不算同时吧。”
“两边脑一起用我会累死的。”尤影决心不理她。
“……这什么理论。”梦音不满了，“还以为死鱿鱼有多厉害，哼！我不跟你玩了。”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很厉害啊？”
“切！可是你表现得很厉害啊。”
“小梦梦，可以一手写字，同时另一手作画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
“谁？”
“达芬奇。”
“……”梦音看了尤影一眼，也不知道他是说真还是说假。即使是真的，自己也没可能有机会看到。她想了想，冲尤影做了个鬼脸，跑下楼去找竹音。
“姐姐，鱿鱼那家伙，气死我了！”其实梦音纯粹想找人说话。
“怎了？”一天死气沉沉的妹妹怎么突然又生龙活虎起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总之就是气死我了。”
竹音不再说话，继续看书。
梦音围着房间走了几圈之后平静下来，她说：“姐姐，其实不本来今天很不开心的。”
“嗯？”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找我去谈话了嘛。”梦音用手绞了绞衣服，“老师拿出月考的试卷问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学学，为什么大家姐妹可以差这么远。我当时真的好想问问老师为什么总是拿你和我比，可是我不敢。”
“然后？”没有留意到妹妹因为自己而不开心，竹音有点自责，但她认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妹妹说下去。能够给她发泄一下，也好。
“我刚刚去骚扰尤影了，他说，是因为我们像，所以人家才拿我们比，他说得很对呢。我想想，世界上有一个和自己那么像的人，也是一种恩赐吧。”梦音点点自己的鼻子，“尤影还叫我教他做题呢。”
“他？”竹音表示疑问后，轻笑。
“姐姐笑什么？”
“没。”
“说不说？”梦音从竹音背后环住竹音的脖子。
“他知道你不开心了。”
“怎么会？我什么也没跟他说啊。而且，他知道了和问我题目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你不开心的原因。”
“那又怎样？”
竹音眨眨眼：“他说，他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会有题不会做吗？”
“切，他说。”
“年龄上，他比我们还小一年，凭他的身体状况，也可以和我们同级，你想想。”竹音决定用事实来说服妹妹。
“他……故意的？”梦音回想到尤影的那句“你在这里啊”，还有那句不愿意告诉她原因的“你比竹子还强”，忽然间觉得有些感动。
“嗯。”竹音回应，“小时候，他也为了我，故意做了好多事。”
梦音想了想：“可以告诉我吗？”姐姐那么疼他，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太多，忘了。”竹音并不想说。
梦音安静了。
竹音又把心思回到书本里。
……
次日，发月考卷的时候，梦音抢在尤影打算把试卷藏起来之前抢到了他的各科试卷。
“干吗？”被吓了一跳的尤影不太高兴。
“我要看你的成绩。”梦音直接说。
“我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尤影伸手要梦音手里的试卷。
“顶多我把我的给你看。”
“我不想看！”
附近的几个同学笑起来。
“影，让她看吧。”竹音的意思是，梦音已经知道了他故意哄她开心的事，梦音不过想确认而已，再隐瞒也没用。
尤影朝梦音扁扁嘴，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梦音翻试卷。
“你，数学……满分？”
“啊？是吗？”某人装无辜。
可是消息已经传到别的同学的耳朵里。“真的？影儿，高中数学也能拿满分，你果然那强。”“啊，拿来看看，我刚好有道题不会。”
尤影笑笑，移步到竹音身边：“真的很难？”
“嗯。”竹音表示肯定。
“在英国，数学满分是很平常的事啊。”尤影表示不解。
“可这里是中国。”梦音走了过来。他就不发觉中国的数学比英国那边难很多的吗？
“那我下次注意点好了。”尤影小声说完，走回他的座位。看来下次考试之前不能把书看完。
“什么跟什么啊！”梦音更加难以理解。
“那孩子，一直不想做焦点。”竹音的随意说出的话让梦音陷入沉思。
体育课时，老师上了十几分钟之后，叫大家自由活动。尤影也难得从课室走了下来。可跑了一会步就捂着鼻子向竹音撒娇：“尘，好多尘。”
“谁叫你来。”竹音忙着练习体育考试的项目——跳远。
尤影嘟嘟嘴找了处树阴坐下。
“尤影。”梦音坐到他旁边。
“嗯？你不练习？”对于梦音不叫他鱿鱼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不练也没事。”
“说了你比竹子强。”尤影玩弄着跑道上掉落的塑料颗粒，“还有很多方面呢，只不过谁都不习惯去留意。”
“谢谢你。”他这样 以偏概全 ……是啊，这个社会，谁都在 以偏概全 ，太在意的话，那就容易不快乐了。
“小梦梦，你在梦游吗？”尤影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梦音看。
梦音很少有地不跟他吵：“姐姐说，你曾经也为她做过很多……”
“她骗你的。”尤影说得毫不犹豫。
梦音也盯着他不说话。
“现在的你像竹子。”尤影没有因为梦音的沉默而投降。
“至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做焦点。”梦音觉得，自己一直被尤影关心着，而她却一点也不了解尤影，想报答他也没机会。
“麻烦。”尤影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着身后的栏杆。
梦音没有再追问，仰头看着蓝天。她觉得，和尤影说话很舒服，无论说什么，即使是吵架的时候。
尤影伸出手往下拍了她的头一下：“这么强的阳光也敢往上看，想变瞎子啊！”
梦音摸摸被打的地方。
“你真想知道？”
“嗯！”
“小时候，我总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尤影慢慢说起来，“孩子那么聪明，真是可惜啊。爸爸每听到这句话都会叹气。为了不让这句话再出现在我们生活中，我努力地让自己不那么起眼。这样就不会再听到这种话啦。”
为什么每次想关心他，都似乎伤到他？在尤影异常天真的回答中，梦音体会到一种让人心疼的无奈。
“上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同学对我用左手写字感到好奇，我就借病没去上学两个星期，硬是逼自己改过来。可这样故意反而让大家更好奇。”
“所以你就学会了恰到好处？”
“所以我说你不比竹子差啦。”
“尤影……”
“呐！答应我，这种话听过就算了，好不好？”
“……”
“马上就忘记它。”尤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本来我都快忘记了，你硬要提起它干吗？”
一阵风吹来，扬起了地上的尘土。
“咳咳。”敏感的尤影立刻咳嗽起来。
梦音马上拉起坐在地上的他。
尤影一手捂住嘴巴一手向梦音道别，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在那边练习着的竹音向这边看了一眼，纵身一跃。
星期天上午，梦音和尤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捣弄着什么。
“好了没有，梦梦你比我还慢。”
“来，这够乱了。”
“哦？”
“计时。”
“等等，人家比赛的时候也有30秒给参赛者看啦，小梦梦你一秒也不给。”
原来那两个人在玩魔方，正确来说，梦音负责把魔方扭乱，而尤影负责挑战。试了好几次，梦音还是不信尤影可以瞬间搞定，她总是以为是自己扭得不够乱，虽然尤影扭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分解他的动作。
尤影十个手指一起动，不到半分钟就弄好了：“呐，好了。”
“啊，你偷步，我还没开始计时。你不是说要30秒看吗？”
“不好意思，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同时看了。”
“死鱿鱼！”梦音跳起来打尤影。
尤影也不闪避，只举起手臂挡着。
“影儿，可以帮干妈去买瓶酱油吗？酱油快没了。”妈妈在厨房里说。
“噢——”尤影躲过梦音的攻击，丢下魔方站起来就要出门。
“我也去。”梦音放好魔方跟了出去。
“等下酱油小梦梦提。”
“为什么？”
“我还要吃果冻。”
“鱿鱼，你想死吗？”
“不想。”
两个人就这样打闹着走到超市，选好酱油付完钱。
尤影似乎在闹脾气，提着酱油看着地不停地走，完全忽略了身旁的梦音。
“喂，不是我提吗？”梦音用手肘撞了撞他。
“……”
“不是要吃果冻吗？”
“……”
“喂！要不要我进去给你买，想吃什么味的？”梦音实在受不了尤影故意不理她的样子。
“拿着。”尤影突然把酱油塞给梦音。
梦音接住酱油看着他跑出马路。
那里有一辆运送肉品的小货车大概是抛锚了，两个人在后面推着，就连开车的司机大叔也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推着车门。
“再用力点。”司机大叔向推车的两个人说。
尤影过去站到那两个人中间，分别朝他们笑笑，开始使劲。
那两人会意，也用力起来。
小货车往前动着，越来越快。
梦音这才知道，车这么重的大家伙，是可以靠人力推动的。尤影那孩子平时连桶水都要竹音帮忙提，现在居然主动跑去帮人推车。梦音正想也过去帮忙的时候，见那司机大叔利索地扶着车门跳上驾驶室，成功地把车发动了。
“谢谢你。”推车的人对尤影说。
尤影冲他们点头微笑。
他们跑到车前面，司机大叔打开副驾驶室的门，两个人跳了上去。
司机大叔从车窗伸出头来，向尤影挥挥手，扬长而去，卷起路面的尘土。
梦音见尤影愣在马路中间，连忙过去把他推到一边：“你想死啊，还站在马路中间不动。”
尤影弯下身，一只手抵在路边的花圃上，喘气。
“怎么了？”梦音紧张起来，接着想从他的口袋里找药。
“没，带……”尤影喘着说。
“你也是的，出来没带药没戴口罩还那么热情地跑去帮人推车，刚刚跑得那么快，吸到尘了吧。”说着梦音的语气软了下来，“咋了，能走回去吗？我又不能丢下你一个回去给你拿药啊。我也没带电话，要不可以叫姐姐出来了。”
“一会……就好……咳咳。”尤影捂住鼻子咳嗽起来。
梦音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有几个路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怎么了？看上去好辛苦的样子，要叫救护车吗？”终于，一个路人忍不住问了。
“没事的。”梦音勉强地朝那好心人笑，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那有什么要帮忙的？”
“影儿，要药吗？”梦音俯下身问。她打算让那好心人帮忙买。
尤影摇头。
“不用了，谢谢。”梦音对好心人说。
“是嘛……”那人走了。
五分多钟过去了，尤影突然直起身，说：“好了，没事了，回家。”
梦音被吓了一跳，差点就破口而出要骂他了。不过，他没事就好。
“小梦梦，一下回到家跟干妈说影儿助人为乐了就好，后半部分就忽略了。”尤影还站着不动。
“为什么？”
“不然你回超市给我买果冻！”尤影装作要闹脾气的样子。
梦音回头看看那已经差不多见不到的超市：“算了，这么远。不说就不说，我全部都不说。”
“也行。”尤影满意地从梦音手中拿过酱油，迈开脚步。
梦音是知道的，他不想妈妈担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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