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懿的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的一句话让李扶月心中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
郑懿话中虽在问,但说的时候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陈述句。
李扶月心中起伏,但面色却无澜,神色如常,挑眉看向郑懿,“你不就是莫云兮吗?难道你以前认识我?”
郑懿没有说话,只看着李扶月风清云淡的表情,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蓦然一笑,郑懿也挑了挑眉毛,点点头,“的确不认识。”
第二日一大早郑懿就被琼蕊弄醒来了,梳妆打扮了一番,郑懿坐在镜子前,无聊之余也在讶异琼蕊的巧手。只见那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来回,不一会儿就盘了一个发髻,与昨日宫里嬷嬷的那个繁复华美的不同,这个发髻简单大方,少了份娇美却多了份大气,更加与郑懿本身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呢?”郑懿随口问道。
琼蕊知道郑懿问李扶月,面露惊异,“小姐不知?那公子昨夜里便告辞离开了。”
郑懿几分了然,她昨日拒绝了他,他自然要另想办法。
只是郑懿没想到李扶月居然就这么走了?他辛辛苦苦地使计让她带他回了将军府,目的都没达到就走了吗?郑懿不解。
刚收拾好,去福国寺的马车便已到了将军府。
郑懿被皇上钦点与众皇子一同去福国寺祈福,看在别人眼里那是无上荣耀,毕竟就连皇家的公主都没有资格进入福国寺呢!于是关于老皇帝有意让莫云兮做下一任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流言便流传开来。
“小姐,京城里如今都在说小姐是皇上钦点的未来皇后呢!”经过多日的相处,在琼蕊心中自家的小姐早已成为这天底下最好的也是最特别的女子,即便母仪天下那也是当得的。
“皇后有什么好,日日困顿在牢笼之中,一只金丝雀罢了!”郑懿随口回道。
这样的流言对于皇室来说可算是有损皇威的,但是居然还是在整个丽都传扬开来,除了人言可畏,恐怕那老皇帝也是乐见其成吧!
想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当炮灰吗?郑懿心中冷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承不承受得了后果了!
福国寺建在丽都城外一百里的倚龙山。由于是龙脉所在,自北燕建国以来这里便无人居住,让郑懿没想到的是北燕虽是小国,但建国却有好几百年了。
福国寺就建在山脚处,围绕着倚龙山的天地灵气,建寺数百年,也算是座百年古刹,晨钟暮鼓,天地悠悠,积淀着多年的底蕴,带着一股安心宁气的沉静气息。
马车走了一日,抵达福国寺时已是晚上。
郑懿一下马车便见有一人站在她的车前,白袍墨竹,眉目如画,一身淡泊倒是与他身后这座古刹相得益彰,仿佛乃世外之人。
“七皇子有事?”郑懿一笑,迈步便向前走去,一时竟忘了脚下还拖着那让她头疼的长长的衣摆。
“小心!”慕容煜见她踩着自己的衣摆,眼看就要绊倒,忙伸手过来扶住了她。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顺势往前倒的身体。看着面前慕容煜骤然放大的脸,郑懿怔了怔,不禁红了脸。
“小姐,”琼蕊忙跟过来从七皇子手中接过郑懿,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居然看七皇子看得忘了照顾小姐了。
慕容煜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遍布红云的郑懿的脸,嘴角不禁挂起微微的笑意,“云兮若是不习惯这种长长的衣摆,走路还是小心些为好。”
他的声音很是温润柔和,让人听了如沐春风,郑懿抬头凝神看着慕容煜脸上的微笑。她记得第一次见慕容煜时在临风阁,他称呼她为莫小姐;第二次在赌坊见面,她没有问他为何在那儿,他也没问她。而这是第三次见面,白先生说七皇子闲散逍遥,毫无权欲之心,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人怎么看都确实是淡泊飘然,站在这尘世星辰中不惹尘埃。
“七哥!”
不待慕容煜说话,一道清亮明快的声音便传了来,随着声音还有一道绯色身影也飞快地奔了过来。
慕容冉一过来便抓住了慕容煜的袖子,慕容煜拍了拍矮自己一头的十三皇子的脑袋,无奈于他的活跃,“十三弟。”
那神色里满是宠溺,但郑懿却分明见到了慕容煜在十三皇子奔过来时身体往旁侧了侧,心里不禁冒出几分疑惑。
慕容冉见郑懿正看着他,面露窘色,站直了身体,这才正色道:“莫姐姐,上回在临风阁没认出你来,多有得罪了。”
郑懿一笑,摇了摇头,不说话,心却知他跑过来定然不止为道歉一事。
“那个,莫将军没来吗?”十三皇子往郑懿身后张望了一下,见到除了琼蕊和她别无他人,面上不禁有些失望。
“他此刻负责皇城的安全,自然抽不出身。”郑懿笑着他,京中只说十三皇子与莫玦不和,但从十三皇子这边看,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嘛。
“是吗?”十三皇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七皇子,十三皇子,我们还是快进寺里去吧。”琼蕊在一旁提醒,才发现众人都已进入寺中去了,慕容煜却看着郑懿,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随十三皇子转身离开了。
“小姐,我们也走吧。”琼蕊拎着包袱走到郑懿身边轻声道。
夜色渐浓,郑懿心中有几分疑惑,点点头,看了一眼前面正不疾不徐往前走的白色身影,这才提起衣摆,迈步向福国寺的大门走去。
因为福国寺置身山林草木之中,郑懿一路踩星伴月,走来只觉得这寺庙中环境清静,花开独幽,倒的确是个很适合隐居之地。
因为郑懿是唯一的女子,故寺中住持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小院子,位置略偏,靠近山背。郑懿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不过郑懿也知道即便给她安排在偏单的地方,她也清静不起来。老皇帝钦点她祈福,不就是想让众皇子误以为她受宠嘛,一众皇子们自然也不会放过接近她的机会。
郑懿所住的院子地势略高于别处,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清香,定睛一看原来这院中有几株桃花。今夜有月,繁盛的粉色花瓣在月光下更显得悠然自得。古人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言的确非虚,瞧着都已是六月快七月的天了,可是在这山间清寒之地,桃花也才开得正盛。
休整一夜,第二日清早吃过早饭,郑懿便换回了男装在院中闲散。清晨的空气里染着些许冰凉的雾气,郑懿举目望向远方染雾的朦胧的山峦,心里一片安宁。
不过这安宁不过片刻,郑懿眉心皱了皱,听到有人声嘈杂地往这边过来了。
“四哥,我说了住持偏心吧,郡主的院里有几株惜颜花开得尚好呢!”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未合上的木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然后只闻“吱呀”一声,木门被轻推开来。
闻声望去,郑懿见一身穿深紫色锦服的男子站在门口。那人似乎没料到郑懿就站在院中,脚下不由得一顿,竟停在门槛外没了动静。
郑懿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来人。片刻,一个绯色身影闪了进来,连蹦带跳地走到郑懿身边,站在桃花树下抬头看看盛开的桃花。因为十三皇子在临风阁见过穿男装的郑懿,此刻再见到倒也没觉得郑懿的穿着有什么不妥,只偏头望着郑懿笑道:“住持大师居然如此偏心,莫姐姐运气真好!”
少年的轻快的笑声顿时驱散了几分郑懿心中被打扰的不快,郑懿扬眉看着慕容冉,“十三皇子此话何意?”
“莫姐姐还问我何意,难道莫姐姐不知这几株惜颜花何等珍贵!”慕容冉顿时惊异地看向郑懿。
郑懿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心中却疑惑,不过几株桃花,随处可见的品种哪里会有多珍贵。
“惜颜花确实珍贵,这桃树虽是随处可见,但却只有倚龙山上这几株开花,故称之为惜颜。”紫衣男子缓缓地踱步走进来,口中一边也解释了郑懿的疑惑。
原来桃树仍是桃树,只是开出的花叫做惜颜花。
郑懿闻言有几分了然,这个世界果然还是与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些许不同,微微晗首,神色淡然地看向那男子,淡淡道:“四皇子。”
这人走在最前,自然是此次祈福皇帝指派的四皇子慕容胤。严格说来,这慕容胤还是她的妹夫,她可没忘了上回三小姐口中莫家的二小姐正是四皇子妃。
郑懿见慕容胤走进来的脚步不紧不慢,走路稳重,一身紫衣更是显得他气质尊贵不凡,若真作为太子人选那也是极为合格的。
慕容胤身后跟着七皇子,尔后才是其他皇子们。是了,四皇子与七皇子交好,而十三皇子又与七皇子亲厚。
郑懿对北燕的政局有所把握,自然心中对眼下各位也都有几分了解。一眼扫过众人,底下除了皇子们还有各自所带的小厮,总共近二十人,郑懿皱了皱眉,实在看不出这些人里哪一个才是李扶月。
是的,昨日李扶月便说要来福国寺,她虽拒绝带带他来,但郑懿却相信他一定会来,也一定能来。虽然没有理由,但郑懿就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走进来,首先看的却不是惜颜花,而是郑懿一身男子的打扮,有惊讶,有鄙夷,但都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毕竟四皇子都还没说话呢!
郑懿看着他们脸上五彩缤纷的表情,心中嗤笑,嘴上却也没说什么。
寂静之中,只闻门“吱呀”地又响了一声,在毫无波动的空气中显得尤为响亮。
众人徇声看去,却是一名小和尚。只见那和尚年纪虽小,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却十分镇定。
他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个礼,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桃树下的郑懿,“住持请莫施主一叙。”
闻言众人心中皆疑,福国寺的住持无隐大师以前是北燕国的国师,据说功力深厚,修为高深,能通天眼晓天机,预测未来。
可是这无隐大师早已避世绝俗几十年,就连当今皇上都请不动,此刻却要见这莫云兮?
郑懿在来之前便特意去问过白先生关于福国寺的信息,虽对这寺庙中的和尚们涉及不多,但对这无隐大师却有一点大致的了解,无非与众人所知一般,但她想不透这老和尚要见她作什么,是嫌她如今的风头还不过盛吗!
郑懿的眉心不可察觉地皱了皱,身体站立在原地不动,仿佛思索了片刻才提步向门口走去。
如果是躲不开这世上的纷争,那她必然也不会甘于做他人手中的棋子!
从她变身成莫云兮时就是这一想法,郑懿垂在身侧的手指遽然握紧。
郑懿的脚步掷地有声,仿佛要重重地叩在每个人的心上。她大步走去,在空气里带起一阵风,卷起地面上些许粉色的花瓣,一身傲然的风华仿佛在霎时绽放出了美丽,比那繁花似锦的惜颜花还要让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