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时间选在巳时,由住持无隐大师带领四皇子和一众皇子以及郑懿前往倚龙山龙脉处。郑懿站在殿前,视线一扫,只见到无隐老头身边带着无弥小和尚,还有几名武僧,却再也没有别人了。
郑懿心中顿了顿,但也不再多想。
前段路开阔平坦,众人坐马车行进,走了半个时辰,改为步行。倚龙山多年无人居住,草木丛生,所谓山间小路虽铺就了石板,但仍是难行。脚踩着崎岖不平的山路,郑懿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穿那身束手束脚的郡主朝服。
寺里武僧在前面开路,众人跟随在后,郑懿更是走在最后,一路走来,举目望去,只觉山尖有雾霭环绕,周围绿树成荫,天上白云朵朵,此时阳光普照下来,景色倒也怡人。
郑懿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众人行路,悠然得不像是去祈福,倒像是来赏景的。
行至山腰,四皇子命众人随地休息。
去龙脉之地是不允许带随从的,一众皇子从小金枝玉叶,即便大部分人习武但又哪里徒步走过这么远的路,一时都有些累了,心里不免也有些怨言,但自然也是不会说出来的,于是整个队伍席地而坐,人数虽不少,却十分安静。
郑懿却还不累,她以前在军营里特训时负重远行的训练可是家常便饭,体力自然好。她信步往前方又走了几步,拐个弯,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郑懿不假思索地拨开草木穿过去,那边竟是一块平坦的石台,堪堪地凌空伸出山体几丈远。
郑懿走上石台,面前天光倾斜,视野顿时一片开阔,倚龙山海拔不低,这山腰处也比其他山峰都要高出许多。
郑懿凌风而立,微风迎面而来,见山脚的草木都成了微小,阳光破云普洒大地,天空中有野鹰盘旋,郑懿顿时只觉得天地间的事物仿佛都在眼前了,纵然自己渺小也不禁喃喃开口吐出了几个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闻言身形霎时一顿,收回了正要迈出的步伐,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又静悄悄地转身。
休息了一刻钟,队伍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却更为陡峭难走,郑懿大约知道,倚龙山的山顶应该就是龙脉所在,不过这种徒步攀爬的规矩也着实为难了这些皇子们。
“七弟,你去扶着明珠郡主。”慕容胤突然开口道。
慕容煜闻言一愣,侧头看向郑懿,只见郑懿正看着慕容胤。
郑懿看着慕容胤,眼里有些许探究,队伍中只有她一名女子,慕容胤让人扶她实属正常,而七皇子与她有婚约,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但是郑懿看着慕容胤的眼神却总觉得奇怪,众皇子回头看向郑懿的目光也同样有些异样。
“谢四皇子。”郑懿点了点头,虽然她不需要,但没有拒绝。
慕容胤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进。
郑懿压下心中的疑惑,朝慕容煜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慕容煜走到郑懿身后,碰到陡峭一点的路或山壁便伸手扶郑懿一把,竟也一路无言。
“若是有轻功,还有必要这么一步一步走上去吗?”郑懿决定打破僵局。
慕容煜没料到她会先开口说话,顿时愣了愣,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上倚龙山,即便轻功再厉害,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郑懿挑挑眉,“那不过是你们这些皇室子弟罢了。”
慕容煜闻言眼神又黯了一分,“云兮,你不愿与皇家有关可是因为四哥?”
慕容胤?郑懿心中惊疑,莫云兮跟四皇子还有一腿!?郑懿郁闷了,据白先生所说,莫云兮从小养在深闺,为人忍吞,可是谁告诉她,这样的莫云兮为何还背起那么多的桃花债!
“也是,若不是我回来,你与四哥…”慕容煜低下头,没再说下去。
“慕容煜,如今四皇子有他的四皇子妃,我与你也有婚约,过往的事不提也罢。”郑懿无意感伤,因为她根本就不知从前发生过什么,“你很喜欢莫云兮?”据琼蕊说七皇子自小离开京城,回来之后来莫府看过莫云兮几回,却没有正面撞见,更别说相处,可是听慕容煜的口气倒像是…
“我只是深觉有愧于你,你对我并无感情,却要为皇命所缚,我从前人不在京城,却仍旧是耽误了你。”慕容煜蓦然叹了口气,抬眸看着郑懿,眼里的确是愧疚而无其他。
郑懿缓缓吐了一口气,“慕容煜,你不必愧疚,即便不是你,我也不会与四皇子有什么。”
慕容煜摸摸鼻子,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只愿此生与皇家无关嘛。”
郑懿闻言蓦然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你倒是懂我!”又提步往前走去。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慕容胤的背影却瞬时僵硬了一下。
“四皇子,山路难行,可是有哪里不适?”无隐见他脸色不好,思量着捋了捋胡须,开口问道。
慕容胤闻言眼神闪了几闪,忙定了定心神,这才对无隐微笑地轻声道:“无碍。”
走到山顶之时已过了午时。
倚龙山的山顶已没有了参天古木,也没有灌木从生。郑懿只见到绿茵茵的草地前方,一座古刹矗立在眼前。
古刹建在一排石阶上,塔后竟是一道断崖,远远看去倒像是这塔是悬空而立,颇有气势。
“龙塔?”郑懿看着那座石头砌的三层塔的入口处上方刻在石上的字默默地念道,只见这两字只简单几笔,却遒然有劲,风骨可见,有大气磅礴之感。
众皇子与郑懿一样皆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只觉得这座石塔岿然而立于倚龙山顶,傲视群峰,犹如君临天下,大气凛然!
“这龙塔共有三层,正是龙脉所在处。”无隐淡然解释道,他站在台阶下,旁边站着无弥。
四皇子闻言未动,只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座塔,眸光微动,眼里沉寂。
只闻无隐又接着道:“历来每位君主登基都会进入龙塔血祭龙脉,以龙血养龙魂,倚龙山龙脉才至今生生不息,以佑北燕江山。”
郑懿闻言心中嗤笑不已,天下兴亡,朝代更迭,皆是人祸,所谓龙脉一说不过是封建帝王维护自己统治地位用来愚弄百姓的一种手段罢了。
无隐说着话,眼角瞥过郑懿脸上淡淡的不屑,胡须下的嘴角微抽,秉气凝神道:“龙脉乃北燕皇室延续之精魂,众位皇子中必有一位是真龙天子,也只有这名真龙天子才能进入龙塔之中。”意思就是这里只有一人能走进龙塔中。
“在场的都是皇室血脉,你如何判别谁是真龙天子?”郑懿突然问道,众人议论之声也安静下来,目光齐齐看着站在前方仙风道骨的无隐。
“龙塔,只认可真龙天子。”无隐淡淡讽刺道。
言外之意就是非真龙天子不能进入了?郑懿挑眉,愈加想不明白北燕这老皇帝是怎么打算的了,难道不惜违背祖制派众皇子到福国寺,目的只是想让龙塔来选储君?
郑懿黑线,若真是这样,倒是她一直高估那老皇帝了?
“还请无隐大师解惑。”为首的慕容胤开口道,淡淡的口气间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郑懿抬眸望去,从她这里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只见他神色如常,稳重大气,丝毫没有怀疑或者慌乱。
郑懿心中不禁涌出一丝欣赏,一直以来,慕容胤在众人眼中就是未来储君无疑,然而此刻却突然来了这龙塔认定一说,一切都变得紧紧不确定了,老皇帝这样摆了他一道,他竟也没发怒或者有过激的行为。
郑懿早知四皇子不简单,此刻却更是多了分欣赏。
无隐的眼中也有一丝别样的神色,开口解释道:“龙塔是天定龙脉,塔外有一道锁,只有真龙天子的血能打开它。”
众人定睛看去,那石塔门上果然有一把乌黑的玄铁锁正紧紧锁着大门。
看那无隐老头儿的神色,似乎不像作假,难道真的有龙脉这种玄幻的东西不成?
郑懿的心底蓦然跳了跳,也不禁怀疑,这个世界或许真有这种东西也说不定,否则她穿越来这里又怎么解释!
“那我先来吧!”慕容胤缓步朝那石塔走了过去。
石塔建在数十层石阶上,慕容胤拾阶而上,留给众人一个坚定的背影,一时间大家都无言地看着他走了上去,心中皆有期许,只是好坏之分罢了。
慕容煜站在郑懿身边,见她正看着那深紫朝服正独行在石阶上的男子,眼里也溢出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忽然,郑懿眸光一闪,遽然伸出手向空中一拨,然后迅速往腿侧一伸,慕容煜正感到疑惑,却听到“嗖”地一声,有利器破空而来,只见郑懿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把匕首,伸手一挥,堪堪挡住了激射而来的那枚暗器,同时石阶上慕容胤的面前也落下一枚暗器。
“慕容胤!”郑懿高呼一声,人已快速移动到了石阶上,拽起慕容胤往旁一躲,只听到“砰”地一声,刚刚慕容胤所站的位置上霎时多了一把小刀。
这刀没有柄,青天白日地快速袭来,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若非她视力非凡,恐怕慕容胤和自己早已死于刀下。
是谁?这两枚暗器只针对了她与慕容胤,为什么?郑懿脑子飞速运转,却依然想不出什么来,此时龙塔石阶下的众人已进入防备状态,危险之下竟也无人注意到郑懿方才异于常人的瞬间移动。
“云…”慕容胤话未落,郑懿又拉他一把,又躲开一枚暗器。
“快,我们上去。”郑懿拉起他往龙塔上跑去,龙塔是石身,躲避暗器尚可。
暗器不知从何来,刷刷飞来,却看不见刺客人影,况且周围都是草地,根本无隐匿之处。郑懿双眼锐利如鹰,握紧手中的匕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云兮,你受伤了!”慕容胤却发现郑懿握着匕首的手上都是血,急急伸手过去。
“无事。”郑懿下意识避开了慕容胤的双手,刚刚她隔空一拨才拨开了那枚袭击慕容胤的暗器,却仍是被疾速而来的风刃划伤,“暗器是冲着我们来的。”
慕容胤一怔,眸中微光波动,听到郑懿的话,这才回道:“能进到这倚龙山上来的人,想必不简单。”
是了,倚龙山乃龙脉所在,四周把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刺客能埋伏在此,的确不是寻常人,皇子们上山祈福,都不允许带刀剑,若真是冲着自己来的,慕容胤与她都必死无疑!
郑懿看看四周,突然把刀往慕容胤手中一划,拉起他就往龙塔门口跑去。
郑懿一把抓起那把玄铁锁,好沉!郑懿皱了皱眉,使力抓起它来,把慕容胤流血的手往上一按,不过须臾,只见那玄铁锁迸出了青色的光芒,“喀”地一声,竟然真的开了!
郑懿压下心中惊讶,毫不犹豫地推开门,一股陈旧潮湿之气顿时扑面而来,郑懿往里一踏,只觉一阵强大的推力从里面推出,郑懿不防,竟一下给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