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江南雨走至郑懿身边,她从伶人馆出来一直都郑懿与李扶月的关系抱着疑惑。刚刚两人的对话似乎是被结界隔开,她听不到,但是就凭李扶月找上门来,就说明他们俩的关系却并不不一般。
郑懿闻声,这才回过神来,她已经出府一下午,再不回去未免招人怀疑。
江南雨会意,转身去马厩默默地牵了马出来。
而另一辆马车上。
萧十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跳上了疾驰的马车。此时,天边暮色渐合,宽阔的大道上回响着马蹄“哒哒”之声。
车厢里,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人脸上的表情。
李扶月紧抿薄唇,缄默地坐在马车上首。
今日与她的见面在他的计划之中,她的反映他也料到了一些,而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她竟然真的将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连并着那些与他相关的东西。
是了,她向来狠心,他早知道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就应该想到,既然当初她启动锁灵术离他而去之时就没有一丝留恋,又怎么可能愿意记住他的丝毫。
李扶月不禁弯唇苦笑,眸子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而如今她不记得他,想必就更加不可能再对他有什么别的感情了。
放在膝头的手蓦然攥紧,平整的云纹水袖生生被抓出几道褶皱,他真的不愿呵!
他不甘心被她如此忘记,即便是恨着他,他也不愿与她做陌生人!
坐在车外的萧十四似乎也感觉到了车厢里那股浓浓的悲伤,不禁也抿紧了嘴巴,只闷闷地驾车。
“十五没有话要你转达吗?”
略微嘶哑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萧十四一怔,随即又松了口气,什么事能瞒过主子呢!
“她要进宫,需要主子帮忙,”萧十四顿了顿,忐忑地等着李扶月回话。
十五背着主子偷偷来北燕已是犯了大错了,萧十四知道主子身边所有的人都是按照数字来排列的,数字越小表示跟着主子的时间越久。
而他和十五则是差不多的时间遇到的主子,且都留在京城,是以很是熟悉。
所以当他在郑懿的小院外看到她时,心里已是惊讶不已,又为她担心,岂料她见到他以后不是请他向主子求情,而是请他帮忙。
“她终究做不到一个称职的护卫。”李扶月微微地叹息。
萧十四一惊,不明白李扶月此言的意思,但是…
“十四,你可知十五真正的身份。”
“…”萧十四不语,他对那个女子倾慕已久,自然暗中查过她的来历,尽管这不符合规矩。
“江南雨,她是晋阳王府的庶女。”
萧十四沉默,虽然早知道这个答案,但是这却是一直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也就是因为这个秘密,他才一直压抑着内心深处那份几欲破土而出的感情。
“请主子责罚。”萧十四停止了赶车,跳下马车,单膝跪在地上。
李扶月却突然从车厢里走了出来,面上除了多了分疲惫,却依旧如常般从容。
“你要我责罚你什么?”李扶月静静地看着他,“你替江南雨受过,还是罚你私自调查她的身份?”
萧十四不语。
“让她一心一意跟着云兮吧!”李扶月终不再说什么,只是举目望着渐暗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莫府的时候天色已晚。
郑懿刚卸了易容的妆,大夫人的跟前的老嬷嬷便到了云灵院。
“奴婢见过郡主。”
郑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那老嬷嬷见郑懿并未叫她平身,也不敢起身,只得跪着回话。
“大夫人请郡主去前堂一同用膳。”老嬷嬷低着头,经过上一回郑懿回府立威,往日不将莫云兮这位嫡女放在眼里的下人们也再没人有胆子来招惹这位连三小姐都敢打,甚至大夫人都有几分忌惮的明珠郡主了。
没见郑懿做声,老嬷嬷只好继续道:“老爷也在。”心想,老爷的面子你总不能不给了吧!
郑懿弯了弯嘴角,吩咐琼蕊道:“去前堂。”
琼蕊会意,推着郑懿的轮椅出了门。
还没被恩准起身的老嬷嬷正纠结该起身还是不起身之时,只见琼蕊又不疾不徐地走了回来,口中关切道:“我家小姐说忘了让您起身了,并吩咐琼蕊说老嬷嬷一把年纪了,又是大夫人的乳母,往后有什么事情派个小丫头说一声就好,就不必亲自来了。”
老嬷嬷背脊一凉,大夫人派她来就是因着她大夫人乳母的身份,府里的下人都要高看她几分,不敢不放她进到院里来,这样才能打探得到些莫云兮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这明珠郡主心思竟缜密至此,早已看透。
老嬷嬷伏在地上,磕头称谢,这才起了身与琼蕊一道出了云灵院。
来到前堂,郑懿便见到一桌人坐在饭桌上,莫晋堂坐在上方,大夫人在侧,旁边是三小姐,还有两个姨娘,以及姨娘的两个孩子。
坐在最外面背对着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背影,莫府郑懿不知其是何人,但也没有多说。
琼蕊推着郑懿进了大堂,莫晋堂首先离了座,朝她行了礼,“臣见过明珠郡主。”
见莫晋堂行礼,大夫人虽是不甘,却也只好起身低头行礼。
郑懿笑,自己这位生父浸淫官场多年,有处处考虑周全,比这大夫人是要难对付多了。
“这既是家常便饭,莫大人便不必多礼。”郑懿也例行回答。
琼蕊扶着她入了座,她这才看清坐在她对面的男子的面容,只不过还是不认识。
见郑懿盯着他看,那男子倒也不回避,反而落落一笑,双手抱拳道:“草民邹聪,是莫大人以前的学生。”
“这么说来,邹公子这是第一回入京了?”大夫人蓦然开口问道。
“是。”
“我家老爷如今门生是不少,只是竟不知老爷在京外还有过学生?”大夫人话里有话,莫晋堂当年虽不是出身什么显贵,但莫氏一族却是扎根京城许多年,莫晋堂更是很早便踏入仕途,中间也并没有外放出京过,唯一一次便是结识莫云兮母亲那次。
那男子但笑不言。但是莫晋堂重重地咳了一声,大夫人察觉其不满,只好闭上了嘴。
“邹聪,此次入京,目的为何?”莫晋堂开口问道。
“回大人,邹聪此次入京,一为报恩,而为前途。”邹聪一字一句道,“不知当年对邹聪有救命之恩的那位夫人是否在府上?”
当年。
众人对于当年那个人那些事从来都是缄口不提的,因大家都知这是莫晋堂心中之病,万不能戳。
“当年…”莫晋堂嘴里轻喃,有些失神。
邹聪接着道:“是,当年若非何夫人,世上恐无邹聪这个人了。”
何夫人?郑懿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你是在说我母亲吗?”
“何夫人是郡主的母亲?”邹聪面露喜悦,“恕草民鲁莽一问,不知夫人她现在何处?”
“公子不知,大户人家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知旧人哭。”郑懿面无表情,“你口中的何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已辞世许多年了。”
郑懿语落,便只闻“砰!”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沉默的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
众人望去,却只见座上莫晋堂面容失神,身形晃动,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
大夫人皱眉,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莫晋堂回里屋走,一边朝外面喊道:“快去把刘大夫请来!”
两位姨娘知道此时再留在此处已是多余,忙携着两个孩子回了后院。毕竟老爷旧疾发作时向来大夫人一力照顾,是根本容不了她们插手的。
一时间前堂人皆散去。郑懿却依旧留在原处不为所动。
邹聪见事发意外,便起身准备向郑懿告辞。
他还未开口,郑懿却先他一步道:“邹聪,你若是为报恩,那我告诉你你的恩人已死,若为前途,”郑懿顿了顿,又接着道:“除了你自己,没人能给你你想要的。”
邹聪身形一僵,目光中有些柔光。他抱紧拳头,朝郑懿一揖,“郡主所言与当年夫人所言一模一样,邹聪定不忘记。”
“我母亲当日只是这样告诉你,但今日我这样说,却愿为你指一条路。”郑懿看着面前这年纪大概不过刚及弱冠,当年母亲救起他时必然还年纪尚幼,但就方才见他坐在席上行为大方不局促,回话也有分寸,况且她也相信母亲的眼光。
琼蕊端出纸笔,郑懿唰唰写下一封短信,复又交给邹聪,“邹聪,我不知你能力几何,科举还在明春,你且携此书信去将军府找白先生,他自会安排。”
邹聪郑重接过那薄薄的纸张,“夫人当年于聪乃救命之恩,郡主今日于聪是知遇之恩,聪一介草民,无以回报,往后有用得着邹聪之处,但凭郡主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