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四处有花,地上有花瓣本也没什么出奇,只是那花瓣里夹着半朵花,显见是从树上扯下来揉烂了丢在地上的。
再仔细一瞧,碎花瓣却排成一溜朝前去了,蜿蜿蜒蜒地探到前面不远处的假山后头。墨飞羽蹲下去看看,又瞧瞧假山,这怕不是随手丢的花瓣,而是个给后来人的指引。
要是这是在墨家宅子里,墨飞羽少不得马上过去看看,但眼下却在宫中,越是她这样打小里在宫中来去的人越是清楚,宫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事情不能随便乱看,最好耳朵都别起来,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惹是生非。
墨飞羽自然不知道那假山后有什么情况发生,但也没有去探看的好奇心,只转头打算出了院子,却听见身后细微的琐碎声响。
“救命……”只是两个字,似竭力夹在扑腾出的轻微动静里送出来,墨飞羽皱了眉咬了牙,终究觉得狠不下心不管。
要真没听到也罢了,或听见的是别的也可以装作懵然不知,但救命两个字却戳了她的心眼儿,她这条命也来得不易,便不那么愿意见什么人丢了性命。听来竟然这样严重,果然是不能不理的了。
反正太皇太后大寿,御花园装满勋贵子孙,到处是人,一旦情况不对喊起来必有人来解围,至于是否牵扯进去,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无非事后装糊涂……也不是掩不过去的。
想到这里,墨飞羽去墙角捡了半块长了青苔的金砖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绕去假山后头,一看之下顿时热血上头。
原来那后面有人正跪在地上压着个不停挣扎的瘦弱身子,脑袋朝下压着左右晃动,嘴里还念叨着:“乖乖的别乱动,便是让我得了你的身子又怎样?谁让你长得这样一副花容月貌,又拿那眼儿勾爷们的心。今日就叫你做了我的人,我家的出身还能委屈了你?你给了我,往后有什么好的我都紧着你来,叫你使着的都是连太子也没有的玩意儿……哎唷……再扑腾我可打烂你这美人脸啦……好叫我亲一口……”
墨飞羽虽然从小当男孩养的,可家里也教她女儿家的事体,这女孩儿的闺誉是最重的,虽然大炎远不如前朝对这些看重,也不需要死了丈夫的女人守什么贞,但仍有女子因为被男子摸过手或头发裙裾就坏了名声难嫁的事儿发生,更别说是被男人欺负了去了。
墨飞羽自己便是个女孩儿,对眼前这用强的场面便觉自己跟个被点了的炮仗一样,顿时管不住手脚地冲上前去,手里板砖直朝着那强人后脑拍将过去,就听啊呜一声,那人身子一直,随后便缓倒在了草地上。
“……不是吧!这就晕了?”墨飞羽觉得自己力气不大,却忘了人的后脑最是脆弱,一砖敲晕了人自己到吃惊起来,她本打算敲一下就高声喊人,这下喊声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儿。
“谢……谢谢……”耳边传来含含糊糊的声音,墨飞羽回过神来,这才看到那正从地上撑起身子来的被害者,一看之下,小人儿便傻呆呆了起来。
怎地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墨飞羽自认也是见过天下各色美人的了,且不说她自己长得就很水嫩漂亮,墨家还有灵心慧质的几个姐姐、堂表姐姐,贾夕娘楼凝烟这两个娘又有哪一个是凡品?再有打小里在宫里见过的各色娘娘,竟也会被眼前人的容貌惊着,甚至还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那人儿望着也不过就是个十岁十一岁的光景,头发整个儿被揪散,乌云乱坠一般地搭着肩,更遮得一张瓜子脸儿小巧堪怜,眉似新柳,丹凤眼下一双漂亮卧蚕,跟着眼圈泛着红,眸里似有水光,却隐隐地藏着一缕坚硬锋芒,琼瑶似的悬胆鼻,鼻梁却高,唇有些薄,被咬得苍白,从唇隙漏出一缕血丝来。
墨飞羽察觉那人儿竟是敞着衣襟的,露出的薄瘦胸膛上竟有青青紫紫的痕迹,仔细看了居然是揪捏出来的指痕。本就因为有人对女子行龌龊之事而火大非常的墨飞羽,纵步跳到那人儿身边,眯眼看看地上躺着的登徒子,小手提得高高地对准那厮的脑袋,松手让那金砖落了下去。
噗地一声,那贼子似被砸得哼了一哼,就从发里淌出鲜红的血来,墨飞羽以为这人要醒,便朝后退一步,抓着那人儿的手,拽着她就跑。
两个人一路跑去,墨飞羽拽着人到了一处园子,里面密密实实长着许多长条迎春,正繁花怒放,墨飞羽便带着人从那些迎春枝条下钻了进去。
原来这些迎春是花匠使了个巨大的圆箍挑起来的,从外面看就如花朵的瀑布一般,其实中间却是个空地,墨飞羽以前偶然发现还有这么个好玩的地方,身量小的孩子家正好能钻进去,有人藏在此处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只是发现了不曾用来真正躲藏过,如今这可人儿被人侮辱,却不能不整理好了再去见人。
两人站在空地里,墨飞羽才想起自己的男孩儿身份,连忙放了手道:“你可没事儿?那坏蛋被我砸晕了,不会就这么死了罢?”
那人儿也不知道想的什么,只是拿一双凤眸盯着她,却不想着去整理自己的衣物。
“咳……”墨飞羽撇头,“你衣裳开了!快些整理仪容。”不得不提示一二,看她模样不像吓得傻了,却怎么没有动静?
那人儿垂下眼眸,又站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拉扯衣裳,墨飞羽看着那细细长长的手指,再看自己带着肥窝窝的小手,不由有些羡慕起来。她也想窈窕可人,只是眼下却是个小郎君身份,两个娘都爱塞她吃的,只说男娃就是要壮实,虎头虎脑惹人爱。
可她到底是女娃呀!虎头虎脑的女娃就一丁点儿也不可爱了,要跟眼前这位一样才好,不过似也不大好,不然那坏人如何这样非礼她?想来就是因为这俏美的模样才惦记上的。
墨飞羽在那想着当女孩儿好还是男孩儿好的问题,一张小脸表情千变万化,却都落在那整饬好自己衣冠穿着的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