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事?还是北方事?”墨飞羽似笑非笑,“圣人也说说清楚,妄自揣测上意罪过大了,草民不敢呢!”
殷谊盯她许久才道:“你也有不敢的?你要不敢,就不会把朕遣去的人晾着。做给朕看么?难道生气了?”
“墨家只听圣人的,圣人不信,我一介平民只能生受委屈。”墨飞羽话里带嗔。
上位者都些儿古里古怪的地方,如今这位也很难伺候,喜欢别人明白他心意天天灵犀一点,又不乐意别人表现得不需要他这位圣人的恩宠,要人求着他些,最好使点小性子他就觉得真实得很。横竖就是不肯痛快给人好处,打骨子里吝啬。
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不累吗?
果然殷谊听她怪他就软下来,心情似十分好,耐心道:“你这孩子,做事就不能顺遂了朕的心意么?你到底是个女子,这般招摇到底有些过了。虽然迟早有一日这身份是要抹去的,也未尝不可留点好名声下来。”
“留下好名声,入朝做官,参合在各党之间给圣人做内应么?太麻烦了些!”她撇嘴,这方面的嘲弄从来不加掩饰。他真的想她做官吗?她不认为自己大哥从小就那么板正,一如太子的习性,两个狐狸崽子能被养得那样正直,难道不是这些做父亲的故意?
不同的是,墨光远是为了保全自家这一窝老小故意令其表现得无害,而那天子又是为什么把自己儿子养得这样没有心机?想想都觉背凉!她不说,可不表示不知道。她无心朝堂,圣人到底是可惜得多还是高兴得多,简在帝心,她懒得猜。
“所以你就十三房妾?王御史是陈克谷门生,夺他所爱,他如何放过你?”
墨飞羽拿双陆开始叠籽儿:“话说那王御史家有母老虎把门,外室养得一个接一个也不敢进门,且没什么额外奢靡的嚼用可以给,偏偏爱上我们遇仙楼挑胭脂水粉,还要显摆跟王御史的关系。这便送了她们掺了元宝喜欢的肉桂香的特制脂粉,元宝挑得很,并不惊扰别的好女子。而我墨家四郎出手大方,这些女子随便哪一个,都不会放过做我妾室的机会。”
籽儿抛上天,一把横扫,紧紧攥在掌心。主母可怕,手无余钱,这样的外室一钓一个准。天下给自己找茬儿的大概只有她墨飞羽。什么都是假的,圣人明白,她也是为了帮他做事。
“顺水推舟而已啊,圣人!陈相有翻天覆地之能,千手千眼观音似地盯着我墨家,不招惹他,圣人如何找理由赶我这坏小子去北面?圣人说要吃匈奴的奶酥,让我爹带了话过来,我是臣,当然要给君父尽忠孝,您不就是要吃了那北匈奴么?”
但是做皇帝的心里卖难免有些不舒服,殷谊伸手抢了墨飞羽的籽儿。
“羽儿便应该入朝,你若为官,我不知省事多少。”殷谊想起一锅粥的朝堂,笑容渐冷。
墨飞羽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这位大炎皇帝,说是她另外一个爹也差不离儿。要是要求不太高的话,寻常官宦人家的儿女,摊上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冷静过分好算计的父亲,他对孩子们是好的,期盼也是殷殷切切的,只是如果需要利用他们的时候,也不见得会手软。
这样说来,她家里的那位墨相便简直是异类,似乎只要儿女过得高兴,他就是天塌下来老子挡着。有这样的对比,墨飞羽实难对这位大炎天子感恩戴德,相处融洽亲近是一码事,被卖了还跟着数钱是另外一码事。
殷谊对她很好,一直都很好。但是在知道她不愿为官的时候,大炎皇帝仍是发作了冲天怒气。在殷谊看来,他将她视为子侄,甚至欺瞒了天下人给她双重身份,她便应该如侍自己的父亲一般对待他,急他所急,解他忧烦。
具体就是当官,做一把利剑给他使唤。
要不是她实际上是个女娇娥,那次殷谊估计不只是找茬让墨光远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而已。当然,大炎皇帝随机应变的能耐不在任何人之下,他也不逼她做官,但相对的交换条件便是她要为他所用。
不牵扯进朝局,但要做他的一把暗箭,这比明晃晃招惹人好,而且帝王的退让有限,墨飞羽也知道她不能再撩拨皇帝的虎须。
她一直帮他做事,虽然总是能推就推,但这一次的事她知道是不能推的。自成为太子,到登基称帝,这位圣人的床边总有人叽叽咕咕。一开始是太皇太后,两年前太后终于死去,但那个现在躺在龙床旁酣睡的陈家,却还在打着鼾呢!
北边的事情平静以后,拿陈家开刀是开定了,陈贵妃应当对枕边人的打算还一无所知。没有哪个帝王容得下有臣子在朝堂上比自己还要掷地有声,荣宠令人眼花缭乱看不清而已。
从接到圣人要墨家办北方的货品开始,她已经知道这是大炎皇帝在透消息,家里还有个老狐狸坐镇,父女两个喝茶下棋侃侃而谈,就能把皇帝的打算整理个八九不离十。
安内必先攘外,北匈奴近年频繁南犯,圣人腾不出手来。圣人想吃的不是北方的奶酥,正如他想赢的也不是北地的珍玩,他要啃的,是北匈奴这块骨头,好让他安心对付陈家。
估计这是要利用她墨家人的身份给他处置北方的事情,具体虽然不知,不过想来恐怕要去北方走一趟。
这京城里,皇帝有眼线,墨家有眼线,临雪阁有眼线,陈家又怎么会没有?墨家虽素无大志,陈家却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
不管有没有必要,就算以策安全,制造个离京的理由是好的,那就是墨家的纨绔抢女人,被御史对付了,又让皇帝不高兴,所以避让出京。
去北面,更是正大光明,皇帝惦念北方战事,想要北面的东西,墨四这个纨绔公子哥儿此去自然想着讨好皇帝嘛!
所以说啊!商人有什么不好?打马虎眼比三品大员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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