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逸话音刚落,便引着花月秀进了屋。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是否被对方听到的沈老爷子面露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匆匆见过,回转了涵养堂。
花月秀根本未将沈家老太爷看在眼里,刚才他和沈平波的对话她是听到了一部分,杨玉蓉与自家婆婆和二房不和花月秀早就知道,便也未往心里去,只略一点头对沈老爷子的去向毫不关心。
沈云逸也看出了尴尬,忙借着老太爷的话头送他老人家出门。
回转时,沈云逸便将跟着的丫鬟、小厮留在屋外,与花月秀和沈云遥三人进得屋内,看到半卧在床上,手腕被白棉布包裹得严实的沈平波,花月秀几步走上前,目中满是悔意,哽咽着说道:“波儿,我竟是错怪了你……”
“师父,我没有照顾好蓉儿,是我的错。无论您如何,都是我罪有应得,如不是还有云逸和云遥,我便是要随了她去的。”沈平波自从杨玉蓉死后,一直恍恍惚惚的,此时见到花月秀更是愧疚无比。
“傻孩子,蓉儿冒此大险,你怎的不劝着些……”花月秀刚才在门外听到沈平波的一番话,更是后悔刚才的鲁莽,看着沈平波憔悴不堪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孩子都这样大了,还像当年一样冒失,哪怕是给我送个信儿,等我来了,再一起去也好啊……”
沈云逸见师祖和父亲满心悔恨,伤心不已,内心如同惊涛海浪般的愤怒,已经压抑他快要窒息,胸口又是一痛,那晕眩的感觉又向他袭来。
沈云逸心道不好,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了身边人的手。沈云遥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带了一个趔趄。转头一看竟是哥哥,眼见他脸色苍白,双目微垂,心中一惊,呼道:“哥!你怎么了?”
沈云遥这一声呼喊,令正在叙话的花月秀和沈平波一惊,花月秀转头见沈云逸面色苍白,赶忙过来将他搀住,急道:“这是怎么了?云逸,你……”
“师祖,快帮我将哥哥扶到榻上。”花月秀话未说完,就被沈云遥打断了,根据情况推断,哥哥大概是毒发了。
花月秀赶忙和沈云遥一起将云逸安置在榻上。沈平波此时也是焦虑万分,那日在灵堂云逸晕倒时,他便觉察出事情不对劲,可云逸只说是累到了,自己心思乱,便没有过多追问,现在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他就这一个儿子,怎能不急。也顾不上自己手伤,慌乱着趿上鞋,几步走到榻边。
此时,花月秀已搭上了沈云逸的脉,静心诊了起来。
沈云遥看着已陷入昏迷的哥哥,心里紧张得要死,想要开口向师祖陈明隐情,可又不敢打搅诊脉,只得按捺住内心的焦急,静候在一旁等待结果。
只见细细诊脉的花月秀先是疑惑,然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又过了片刻面上竟然全是惊色。
沈平波在一旁看着花月秀的脸色变化,焦急不已,难道云逸病得很重?可此时,他却不能出言打搅,只得按捺住焦虑,仔细盯着师父,不放过她一丝表情。
花月秀足足诊了一柱香的时间,方才放开沈云逸的手腕,却沉吟着不肯开口。沈平波看到花月秀的脸色心知不妙,此刻再也按捺不住问道:“师父,云逸这是怎么了?”
“怎会……怎会这样?”花月秀喃喃道,对沈平波的追问毫不理会,只是细细看着沈云逸的神色,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师祖,哥哥可是中毒了?”沈云遥看到师祖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好,也顾不得哥哥叮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什么?云逸中毒了?”沈平波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望向花月秀,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
“云逸确实是中毒了。”花月秀轻微点了点头,“幸亏他自幼随着杨玉蓉习武,要不然……”
沈平波此时如遭五雷轰顶,妻子刚逝,儿子再有三长两短,他……沈平波已经不能再想下去了,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花月秀,但愿……但愿云逸的毒可以解……
看着彻底傻掉的沈平波和哭得稀里哗啦的沈云遥,花月秀急道:“你们先冷静,云逸这毒可解!”说着,花月秀从怀中掏出一个碧青色瓷瓶,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赤红色药丸,一捏沈云逸的下巴,便把药丸送了进去。
沈平波和沈云遥见状,几步走到榻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云逸。
盏茶的功夫,沈云逸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花月秀看到沈云逸转醒,也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刚才云遥话中的蹊跷,脸色一整,问道:“遥儿,你怎知云逸是中毒了?”
“这个……这个还是由我来回答……回答师祖吧。”沈云逸刚醒过来就听到花月秀的问话,顾不上休息,急忙答道。
“云逸,你知道自己中毒了?”花月秀脸色更加凝重,盯着沈云逸一字一顿的问道。
“也只是猜测而已。”沈云逸暗想此时正是顺便道出实情的好时机。自从那次见过袁秉珍,虽然已有七、八分相信,但是却仍不敢确定,一方面派心腹小厮沈烈暗中关注翠珠的动向,一方面琢磨如若自己的猜测真是事实如何向祖父、师祖、父亲交待。
自那日盘问过身边人,初步明确了翠珠下毒的手段以后,沈云逸便让秋芳将翠珠送来的补品全部倒院里的迎春花下,谁想到不过两日那株已含苞待放的迎春就开始呈现萎靡之色。沈烈那边也打听到翠珠的弟弟早几年被王家买走,不知怎的又被王绮派到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自半年前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综合这些情况,沈云逸又在心中对袁秉珍所言和自己的猜测肯定了几分。
这些时日以来,他只等师祖赶到,查看自己是否中毒,母亲又是否是因毒而死,便可以最后确认,到时便可借机将事情和盘托出,共同商议计策。
“你可知自己中的何毒?”花月秀听闻沈云逸竟然知道自己中毒,不由得追问起来。
“我连自己是不是中毒都只是猜测,更不要说知道中的什么毒了?”沈云逸苦笑一下,试探着说道。
此时,沈云遥却沉不住气了,自从听到袁秉珍说哥哥中毒时,她就担心得要死,此次亲眼见到沈云逸毒发,便再也忍不住,不顾沈云逸的再三叮嘱,急切的说道:“师祖,哥哥中得是噬心散,娘……”
“云遥!”沈云逸用尽力气呵斥道:“师祖面前不要乱说话!”
“不错!就是噬心散。”沈云逸气急败坏的阻拦直接被花月秀忽视。直接盯着看着云遥早已哭肿的双眼,此时又被泪水糊住,心疼不已,这沈家是走了什么霉运,竟然连遭意外。“只是,这噬心散之毒最不易被人发现,遥儿你怎知云逸中毒的?”
沈云遥刚刚被哥哥喝止,此时见师祖追问,想要说出实情,却又害怕哥哥责备,当嚅嗫着不敢做声,只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你这孩子,怎么此时还吞吞吐吐?无论是怎么回事,你一定半点不漏的说出来,不管是谁,爹定不会放过他!”沈平波见云遥欲言又止,还不停的看向沈云逸,心知此事定不简单,但此时此刻他已顾不得许多,边说便看向卧在床榻上的沈云逸,目光冷冽。
沈云逸见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还是由我来说吧,此事说来还要谢谢秉言,那****晕倒在灵堂,当时我以为是过于疲累,便没有当回事,可秉言却提出了几个疑点,并提到了她姐姐,袁家姑姑上吊未成反有一番奇遇,与我晕倒有密切关系。”
“起初对于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也是将信将疑。没想到第二天袁家姑姑恰好来看望云遥,我便借着机会见了她一面。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母亲去世,是因为偷入画室,被大内高手打伤的事情。”
沈平波听到这里,不禁变了脸色,这可是沈家的秘密,袁秉珍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晓?若是秘密泄漏,那沈家可就彻底完了!
沈云逸看着父亲的神情,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赶忙接着说道:“父亲放心,袁家姑姑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就是秉言和袁家伯父都不知晓此事。而且,说起来袁家姑姑也有秘密需要咱们来替她保守,所以不需担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可以换来她守口如瓶?你可知道一旦此事泄密,这欺君的大罪咱们沈家将彻底倾覆!”沈平波无法平静,儿子虽说功课不错,可毕竟年轻,这为人处事上到底嫩了些。
“若是袁家姑姑将死之时遇到仙人带着母亲魂魄讲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呢?”沈云逸再也无所顾忌,所幸和盘托出,“若是咱们将此事宣扬出去,袁姑姑定会被当作异类,受火刑之苦,这样的交换难道还不够么?”
“你说什么?遇到了你母亲的魂魄?”沈平波大吃一惊,这样荒谬的言论谁能相信。
“对,而且是母亲的魂魄告诉袁姑姑自己是因为中毒而亡,又让她给我带信儿,说我也中了噬心散的毒”沈云逸解释道。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刚刚我看玉蓉尸身时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却未深想,现在回想起来,那鼻梁处的一丝红线如此明显,我怎地忽视了?这就是中噬心散而亡的面相啊!”一直耐心听着沈云逸讲话的花月秀,此时恍然大悟道,“蓉儿定是先中了噬心散的毒,受到外力一击,便经气混乱,本已被损伤的心脉更加衰弱,最后……”
“真……真是如此么?”沈平波本要驳斥沈云逸胡言乱语,却被花月秀一席话惊得语无伦次起来。
“袁姑姑还说母亲中毒时间长,早已被噬心散侵袭了五脏六腑,被大内高手打伤只是个诱因。”沈云遥见哥哥开始说出事情,便也开口补充,“而且,这毒是被下在母亲和哥哥饮食当中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沈平波一时无法接受,竟然有些发狂,不顾沈云逸还虚弱的身体,没有受伤的手一下抓住儿子的肩膀,高声问道:“是谁?是谁下毒?是谁?”
沈云逸受不住疼,轻哼出声,却并不开口,虽然在他心中已将罪魁祸首猜测出来,可毕竟还没有真凭实据,一旦说出实情,父亲能不能接受他不能想象。
“平波!你冷静些!”花月秀此时也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时抓住那下毒之人,千刀万剐为徒弟报仇,可见沈平波此时精神已有些失常,不得不先压住怒火,上前用力将沈平波拉开,口中劝道“云逸中毒身体虚弱,禁不得你如此折腾!”
听花月秀提到沈云逸中毒,猛地清醒过来,反过手抓住花月秀的胳膊恳求道:“对,对,先救云逸……师傅,求求您,先救云逸!”
花月秀冷哼一声,微一用力便甩开了沈平波紧抓自己的手,恨声说道:“我自己的徒孙,当然要救,这笔帐等下我再跟你细算!”
说着,花月秀从怀中将刚才那个青色拿出,递给沈云逸,说道:“你这毒已经渗入五脏,但你自幼随玉蓉练功,有内功护体。这毒虽烈却还并未腐蚀心肺,用我独门秘药再辅以一些补血益气的补品,个把月定能痊愈。只是这解药乃我自制秘药,需我回宫亲自取来,这来去也要十天半个月。我去取药这段时间你要每日服用这个抑制毒素的药丸,一日一粒,饭前吃,不要漏服,我走的这几日便不虞再次毒发。”
沈云逸一一应下。沈平波见儿子的毒有药可解,先松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