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蓉半痴半醒的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村后,密密麻麻的坟冢布落在荒林里。原本就灰暗的天空更是笼上了一层阴云,腐臭的气息悄然弥漫。地表覆盖着厚重的落叶,踩上去稀烂绵软。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是怕惊动荒林里的亡魂。
黑色的雾慢慢降临,一只畸形的鸟从树上飞起。树下挂着一面红衫,在风中摇晃。
陶子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但一看柳婉儿都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又瞬间觉得自己胆大了不少。“要是包子在这就好了,好歹也是个妖怪。”陶子有些失落。
众人的脚步腾挪都变得小心翼翼,因为树枝被踩断的声响也会让人神经一紧。风从林中穿过,仿佛是有生命的,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来。”
正当陶子向后退的时候,乔大拿着一根粗树枝直直迎着那棵飘着红衫的歪柳树走去。人刚走过去,他抬头一看,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嘴里拖出一条及膝的猩红舌头,两眼一动不动的瞪着他。乔大瞬时汗毛竖起,刚举起树枝要打,“啊!”一声惊吼,整个人被拽下地底去了。
后面看着乔大的几个人都呆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原地消失。
“这这这……什么情况?”陶子结巴了。
“鬼,鬼!”莲蓉疯癫的喊着,抓头往回跑。
柳婉儿死死的捂住嘴,满脸是泪。
只有沈慕白挥着纸扇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四周,走到一边捡了几块鹅蛋般大小的石头子握在手里。
“哎,你还去?!”陶子急忙拉住他,生怕再像乔大一样有去无回。
“怎么,担心我?”沈慕白一双眼睛满是笑意。
“我,我才没有!有本事你去啊,去啊!”陶子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口是心非。
“好,我听你的。”话一落地,他转身就走。
“哎,回来!”陶子情急之下,追了上去,谁知沈慕白走到离那红衫两步之外处就停了下来,抛出一颗石子把那女人脖子上套的绳子打断了。那女人扑通一声掉到原来脚底的洞里,接着又从洞里冒着一个人头,陶子吓的一把抓住沈慕白的胳膊,沈慕白又将余下石子全部丢出,将二人打了个鬼哭狼嚎直喊饶命。
“咦?”陶子从沈慕白背后探出头,纳闷的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鬼”在讨饶。沈慕白侧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笑了笑:“还不松开,舍不得放?”陶子反应过来,耳朵一红,慌忙把手撒开了。
“乔大?”沈慕白冲洞里喊了一声。半天没人应。
那后来冒出来的男人见机说:“少侠有所不知,路人进了我这洞中,都要被迷晕的,现在这大老爹是睡沉了,叫不出,待我两个进去扶他出来。”
“你进去,她留下。”沈慕白一眼就看透他打什么算盘。
女人泪眼望着自家丈夫,点点头,男人跛腿进了洞里。不一会儿,就将乔大背了出来。两人跪在地上,向沈慕白求情:“小的也是图口饭吃,不曾害人性命,望少侠饶命,姑娘饶命!”说完嗵嗵磕了三个响头。
陶子有些犹豫的看向沈慕白。此时柳婉儿也走了过来,却还是不敢去仔细看那对夫妻。
“不害人?那林子里这些无名墓是谁的?你倒是说说。”沈慕白眼如寒刀,他生平最恨这些谋财害命却无胆承认之徒。
两人一听又连忙磕头喊冤:“少侠,真是天大的冤屈啊!我夫妻二人虽是贪人钱财,但的确不曾害过一条人命。这些人多半是带病在身,受了惊吓自己死的,与我们无干。”
“哎,这你就不对了,不是你杀的,也是间接被你害死的,还是有责任的!”陶子看不过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柳婉儿听了也连连点头。
夫妻两听得这话顿时泪如雨下,哭的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两个姑娘家更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哭什么哭,难道说你们害人还是冤枉你们的不成?”柳婉儿自认是个苦命人,最见不得别人伤心流泪,他们一哭,她也跟着肝肠寸断的难过。
“少侠,二位姑娘,哪个好好的愿意来做这天地不容的勾当,且随我夫妻两口到家打点一番,再凭处置。”夫妻二人又拜了拜。
虽然有些疑惑,但三人还是决定跟着去看一看。
夜色褪去,出了林子,眼前有一户农房。清溪围绕,小桥梅树,别是一番景象。夫妻两个熟门熟路的带着三人来到房前,开了门进去,请他们在堂内坐下,男的把乔大放在卧铺上,自己进了屋。
“他们会不会趁机逃跑啊?”陶子转转眼珠,盯着他们进去那屋的门。
“不会。”柳婉儿语气温柔却十分坚定。
“你看看人家,比你聪明多了。”沈慕白忍不住又要损陶子一句。
陶子翻个白眼,懒地理他。
没过一会儿,两人再出来,竟是眉目清明的一对佳偶。把陶子眼都看直了,她实在难以把这两人和刚才林子里“鬼”一样的扮相联系起来。
“小人名叫何书明。”
“小妇名叫何玉。”
两人温文有礼。
“你们是兄妹?”陶子语出惊人。
“并非兄妹。”何书明面有尴尬之色。
五年前,何书明是何家的一个后生小厮,而何家的四小姐何玉年方十四,两人自从相识,何玉便经常托他偷偷带自己出府游玩。都是情窦初开,又是郎才女貌,一来二去,两人终于私下互许终生。
奈何纸包不住火,两人频繁往来还是引起了何家老爷的注意,一怒之下将何书明打瘸了腿并赶出何府。何家小姐何玉得知此事,趁夜逃出去寻……
“所以你们就私奔了?”陶子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当初为着躲避父亲的追查,无奈只能隐姓埋名的在这荒地住下。原本种田纺布还可将就度日,但我这身子也落下了毛病,光是药钱就不能够,不得已……”何玉面色苍白,年纪轻轻眉间就有了皱纹。
“可恨我这残废拖累她,如今又背负这些罪孽,你们要杀遍杀我吧!”何书明说着又是两行清泪直流。
“不,要死一起死,反正我也活够了!”何玉赌气的扯住他丈夫的衣袖。
沈慕白扇子一挥开,柳婉儿站出来挡在夫妻两人身前,毫无畏惧。陶子看这架势不对,上去拉她:“你这要干嘛?”
“不许杀他们。”柳婉儿异常的镇定。陶子甚至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种温柔的坚持与保护。
“说这么多你们不渴吗?有没有酒喝?”沈慕白笑吟吟的只拿扇子扇了扇风,好似完全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对啊,对啊,你们有没有好酒,快拿出来让沈少侠解渴?”陶子冲他们三个使眼色,又小声对何书明说:“喝醉你们就赶紧跑!”夫妻两个立马点头去备酒菜。
陶子拉着柳婉儿在桌边坐下,两人眼神交流,彼此心里有数。沈慕白只当没看见,暗笑不语。
何书明抱来一坛好酒,坛身满是泥污。
“这酒是我和玉儿定情那年埋下的……”
“怪不得这么多泥。今天就让我们来个一醉方休,怎么样?”陶子显得很有兴致。
“你也会喝酒?”沈慕白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我,我看着你们喝嘛!为你加油为你喝彩,行不行?”陶子厚着脸皮自圆。
一坛酒开启,正是桃花酒香飘千里,未喝人先醉。柳婉儿看着何书明扶起酒坛倒酒,指着坛子发愣:“这……”
陶子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大叫一声:“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