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的心动一
电梯里，是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梯皮带勒紧运作时的嗡嗡声。
安晴美并没有因为邀请成功而觉得沾沾自喜，反而不太适应此刻这沉默的氛围。两个人相处时，向来都是针尖对麦芒的争吵，而他也使得她见识了他“毒舌”的功力，可是，像现在这样沉默的他，她从没见过，所以很不自在，觉得应该找些什么话题来打破沉默。
“才下到15楼，很慢喔。”没话找话。
“会吗？”
“是呀！如果有云霄飞车的速度，咻的一下就到了，还很过瘾呢。哈哈。”
“……”
范哲不说话，范哲不说话，范哲不说话……
厚！她说了个那么搞笑的笑话（完全的自以为是），还不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居然只用沉默回应？！
“喂——”太、过、分！好吧，就算那个笑话不好笑，或者根本就算不上笑话，基于礼貌，他至少也应该假装很好笑吧？再不然，就算他装不出来，那么微笑一下总可以吧？真是的，敷衍一下会死喔？
他偏过头，懒懒的眼神斜睨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这男人，以做冰山为人生的最大乐趣吗？干吗总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样子，冷冰冰的态度会害得别人很尴尬他知不知道？这个男人哦，一定没碰过钉子吃过瘪，给他试一次，他就知道有多不舒服了！
刚想长篇大论的教育他一通，突然“轰”的一声，头顶的灯闪了两闪便熄掉了，电梯也停止运作，卡在中间上不来也下不去，一切都呈静止状态。
“怎么怎么了？怎么忽然停了？”忘了之前要说的话，安晴美着急地问范哲。
他走到电梯门边，试着拍打电梯门，看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安晴美也学他的样子，走到门边，拍拍门，再把耳朵贴上去听听动静。
可惜外面毫无动静，她变得激动，奋力狂拍电梯门，吼道：“有没有人——救命啊——快来人啊——”
手拍疼了，嗓子也喊到破音，外面依然毫无反应。
范哲揉揉被她震痛的耳膜，拿出手机，发现讯号很弱，拨打不出去。他再走到电梯门边拿起呼叫器，指示灯不亮，无法接通。
晴美在一边，愣愣地看着他试过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之后，开始崩溃：“哇呜……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妈——”
范哲侧过脸看她：“你安静点行不行？”她这样吵有什么用？还不如静下来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呜……我就要……就要死……了，想……想不安静……也……不行……哇……”眼泪喷涌，觉得自己的小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终于忍不住，范哲不雅地翻个白眼，真受不了她！
他一手不断的按着手机，尝试拨打求救电话。另一只手按着呼叫器，希望可以接通大楼的管理员。
那边变得歇斯底里，她蜷缩在角落里：“妈——救我！呜呜呜！耀祖——救我！我不想死……哇呜……哇……”
范哲觉得很挫败，情况已经够糟了，旁边还有个哭天抢地、精神崩溃的人来考验他的心脏。他呼出一口气，觉得烦透了。
安晴美哭得风云变色，范哲无奈地在她身前蹲下，扳她的肩膀想叫她冷静一点。
他的手才刚刚触到她，她便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抱住他手臂，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大声。
电梯里的应急灯很昏暗的亮着，他怀里的安晴美哭到崩溃，哭得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我……要死了……我……不想……死……”
她小小的身体，颤抖得厉害。这一刻，范哲才体会到她是真正恐惧，心底没由来地泛起酸涩，他收紧双臂，将她更牢得圈在怀里，安慰的话不自觉脱口而出：“傻话！要死哪那么容易，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真的吗？”她仰起小脸问着，抽抽噎噎但不再号啕大哭，他的怀抱，宽厚温暖，让她觉得安全。
“嗯。”这是商业大楼，人来人往，电梯迟迟不到，总会有人发现异常。
“不用死了？”她看着他，寻求保证。
“不用。”
“是真的？”
“是——相信我。”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他的怀抱厚实温暖，他的存在，给她安定的力量。她的心，瞬间很安，很稳，觉得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时，电梯外面传来管理员的喊声：“不要害怕！电梯公司的人已经来了。”
“噢！太好了！”抱着他的双手仍然没有放开，她激动的欢呼。“刚刚吓死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他的嘴里逸出轻笑，这是第二次吧？见识到她的歇斯底里，果真厉害。原来单单用哭的就可以轻易让周围的人精神崩溃，真了不起！
直到两人安全走出电梯，范哲的嘴角依然止不住上扬，刚刚其实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却因为有这个女人的存在而变得一团混乱。
“刚才……谢谢你！”想到之前，他任她赖在温暖的怀里直到安全获救。安晴美的脸不由得红了。
范哲没有说话，她偷眼看他，诧异他居然在笑。
“你……在笑我吗？”他的微笑，她觉得很刺眼，很尴尬。
“没有。”声音平静，语气无辜。
“喔。那还去吃饭吗？”妈妈给的任务她还没有完成呢。
“当然！我被你哭到神经衰弱，再不吃点东西补给一下，恐怕会虚脱。”
厚！果然是在嘲笑她。什么嘛，刚还觉得他好好，遇到事情的时候，那么镇定，还安抚她，那难得一见的温柔，害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忘记了害怕。
谁知……古人有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是对的，他的冰山特质恐怕已经深入骨髓，到死也还是这副样子了！
“人家说，吃东西之前，心情一定要放轻松，才能很好的被身体吸收。”看着她拿起刀叉，恨恨地瞪着牛排，范哲觉得好笑，忍不住要逗她。
“是喔！还要细嚼慢咽，不能吃得太快。”安晴美有些赌气的说道。这些她在幼稚园时期就懂了。
“要适量，不可以配茶或汤一起吃。”
“不可偏食，要定时进食。”
“冷热适度，不能吃太热或太冷的食物。”
现在是怎样？两个人在进行知识竞赛吗？还是较量看看谁德智体发展得更加全面？
不过，这无厘头又没有营养的对白还真的缓解了气氛，缓和了安晴美之前些微的尴尬与不自在，两人相视而笑。嗯，这大冰山，不冰的时候其实还蛮不错的。
气氛变得轻松自在，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当然，多数是安晴美在说话，范哲在听，偶尔用微笑回应。
当饭后甜点撤下后，范哲照旧点一杯蓝山。安晴美看着他浅啜咖啡，好奇地问：“怎么你如此偏爱蓝山？”
蓝山的味道是很优没有错，但像黄金、曼特宁也都是咖啡中的上品，值得品尝。当一个人过分执着于某样事物，并且为了它摒弃了对其他事物的尝试，背后一定有特殊的意义。而他对蓝山的钟爱引起了她的好奇。
“你为什么会选择在咖啡馆工作？”不答反问。
“嗯……或许是因为，我爱咖啡馆里氤氲缥缈的芬芳，那是一处心灵靠岸栖息的港湾，会让人觉得安心。”安晴美眼里浮上梦幻色彩。
“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是呀。如果将茶喻为人生，那么咖啡就是梦。咖啡杯里承载的是梦想。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变得兴奋，“人如果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可以靠此为生的话，那是世界第一棒的事情！”
看她兴奋得像个孩子，范哲不禁轻笑出声，引起她的抗议：“你又笑我！”
苍天可鉴！他这笑里，绝对没有藏刀，更没有取笑的成分，只是觉得她好单纯，好可爱，她的心，轻易就可以得到满足。不像他，永远觉得被亏欠、被辜负……
他的安静被安晴美当成默认，她不满地嘟囔：“我看啊，八成你是被人抛弃了，而抛弃你的人又很爱喝蓝山，所以你睹物思人……”
安晴美得意洋洋，自认终于扳回一城，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结果，范哲原本平静的脸，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他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气得七窍生烟，甚至没有反击，只是看着她，很淡很淡的说道：“饭已经吃过，谢意我收到了，到此为止。”
说完站起身，将钱放在桌上，不再看她，径直走出餐厅。
稳健的双腿踩踏出纷乱的步伐，他的内心，有慌乱的感觉。他知道，她是无心的。可是，被踩到痛处的他觉得狼狈不堪，当下就只想要逃，逃开那无所遁形的感觉。
安晴美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却显得孤单，她惊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仓促离开的模样，让她联想到受伤的小兽，就会这样急于逃开，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独自疗伤，或是……等待死亡！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追了出去。追上去，要对他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她完全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的追过去，不想要看到，这样孤单无助的他。
她在他跨上车之前拦住了他，小手紧揪着他的衣袖，语气急促：“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范哲转头看她，急速的奔跑使得她头发微乱，双颊泛红，在等他回话的同时急喘着气，眼睛里有愧疚，有不安，还有乞求。
“没有。”她只是不小心说中了一部分事实，那是本来就存在的残酷，和她无关。是他自己，硬要迁怒给她。
“可是你在生气！”她的语气小心翼翼。
他生气，是在气自己，这么多年，还不能接受以柔离开的事实。是气自己轻易就被别人踩到了痛处，却无力反击。
蓝山，的确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最痛。他可以容许这矛盾的存在，却容不得别人点破。点破的结果，就是现在这般恼羞成怒。
“我为我说错的话道歉，你……不要生气！”他脸上的表情，一向只有冰冷，虽然难以适应，但毕竟看惯了。现在，这样哀伤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为什么她的心，会觉得很酸很难过？
“和你无关，你不必道歉。”
安晴美看着他，良久良久，突地冒出一句：“我的手，给你牵！”
这句话，同时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范哲看着她，眼睛里有询问，有探究。
“呃……我是说，如果那个人离开让你觉得孤单寂寞，那么，我的手可以给你牵呀！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几乎低不可闻。类似求爱的话语，在他深邃的目光下，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原来她的心思这般简单，我的手给你牵！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孤单，所以她愿意把她的手借给他取暖。
心头那股沉郁莫名开始消散，对于之前自己突发而来的怒气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向都是冷静自制的，绝不让旁人看出心里的想法，可是现在，这女人，短短几句话就让他破了功。
“真的？”是在逗她还是寻求保证，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当然！”
“别反悔。”
“不然打勾勾？”再不然立字据盖章也行。
忍不住笑出声，他的大掌抚上她的头发，揉乱了一头本就凌乱的秀发。打勾勾？这种他幼稚园以后就没再做过的幼稚行为，现在当然也不会成为开始。
“走吧。”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去哪里？”
“卖掉你，怕不怕？”
“如果收到的钱可以平分，倒是可以考虑。”
“……”
这傻妞，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好。她借给他的那只手，像是可以拨开天空的乌云，也拨走了他心头的烦乱。
结果，范哲没有卖掉她，只是送她回家。
车子在巷口停下。安晴美看着他熄掉火，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心里冒起连自己都不懂的不舍。她轻轻说：“我回去了。”
“好。”
这男人！怎么不留她？那……牵手的事到底怎么样呀？是牵还是不牵？虽然没有打勾勾，但她已经当真了呀！可他这样语意不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真的回去了。”有试探的意味。
“好——”
话都说成这样，她也不好再拖，只好下了车。关上车门，又觉得不甘心，俯身在车窗边，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好讪讪地看着自己的手：“那……”
“嗯？”他侧着脸看她，等待她的下文。
“嗯……”她扭扭捏捏，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她只是想搞清楚他的想法，她都说把手给他牵这么明显了，他怎么还是不懂？
“嗯什么？！快回家，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欸？”有点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
“怎么？刚说的话这么快就要反悔？”
“不不不！明天吃饭？”
“嗯。”
“一起？”
“是。”
“你来接我？”
“是。”
“我六点下班。”
“好。”
“那我回去了。”
“好。”
转身走几步，很不放心地又回过身来，俯身看向他，再次确认：“明天见？”
“是——明天见！”他瞪她。有完没完？
他故作生气的样子惹得她哈哈笑：“好嘛，我回去喽。拜！”
他纵容的语气与脸上故意摆出的不耐烦表情完全相反，这让她的心，泛起丝丝的甜。他说明天要一起吃饭耶，这代表，他们要开始约会了是吗？约会喔！话说她活了二十三年，还没有和男生约会过呢。
十七八岁时，当别的女生都在恋爱享受青春的时候，她忙着打工贴补家用。二十几岁的现在，其他女生大都有了稳定的感情，就算没有，也都尝过情窦初开的滋味。可是她，在这方面却是完完全全的空白，说她是恋爱白痴一点都不亏。谁让她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嘛。
不过嘛，她也要开始约会了耶，开始学习恋爱，学习爱人与被爱，多好！
看着她踏着轻快的步伐，范哲低叹口气，很无奈，却也有着自己都不懂的笑意。生平最恨麻烦又机车的人，可是，面对机车得这样可爱的她，他发现自己几乎是包容的。
这样好吗？她是好女孩，热心又乐于助人，看他不开心就过来逗他说话，让他开心。可是，他明明就无心于她，却又约她。是她那句把手给他牵的话感动了他，还是因为他太寂寞太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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