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歇着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齐茉在屋里坐着，从手旁的那叠书让人从爹爹书房找来的安平律中抽出了一册，掌着灯翻开查阅，她看的速度飞快，在这个目录不详尽的时代，光擅兴律就有三百条例之多，还不知是要看擅兴律还是职制律，她只能尽快地扫视找出她需要的资料。
毕竟自己不是学法出身，对这些的类别定义都不大熟悉。齐茉一手压着书一手翻卷，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却又怕错过些可用的细节，所以翻看的速度并不快。
新调来伺候她的丫鬟叫月弯，今年也十岁，她站在一边听着齐茉低着头说话也没走开，就杵在一旁时不时地抬头打量着六姑娘专注地翻着书似乎在找些什么。她思索了一会儿挪了挪叫走到六姑娘的书案前细声问道：“六，六姑娘，可是在找什么？可要婢子帮您？”
齐茉抬头一看，这女孩儿的皮肤有些黑却也不难看，一双圆圆的杏眼水汪汪地看着她，面色有些腼腆，一双手放在身前歪着头。
“你识字？”齐茉将书置下看着她。
“平常字是识的。”月弯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好，那你拿一册，帮我寻寻监军不利这条罪状出来。”齐茉说完继续埋头翻看自己受伤的那册书，幸好是小楷，字也整齐能够看得懂。要是草书的话估计自己是要疯。
“是。”月弯听着主子的话脸上泛出一丝喜悦，也没再多说废话，连忙从一旁的那几册书里拿了一册就开始翻开，心里默念着监军不利，监军不利……
三更的锣声敲定，齐茉房里的灯还未熄。两个十岁的小女孩都皱着眉手里一致地拿着一册书翻，翻；夜已寂静，此时的齐府静得吓人。月弯看得眼睛发昏仰起头来歇了歇再看向书案前的六姑娘，仍旧在没命地翻。
齐茉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开始了就要做完，不然的话总觉得自己会忘记，写程序是这样，看书也是这样。她的眼睛跟着手不停地动，看得一旁的月弯好生佩服。她悄悄地站起身来走出了门，不过多会儿，月弯端了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
“六姑娘，歇歇吧。”月弯将莲子羹放在桌上，又替齐茉将见底的茶盏换去。
“谢谢。”齐茉看着桌上的莲子羹再看了看门外乌漆墨黑的夜，月已爬到西边：“你去歇下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碍事儿，哪儿有主子醒着奴婢去睡的道理。”月弯听着笑笑回道：“从前见六姑娘倒是没见过这么一面，只觉得六姑娘不爱说话，听别的姐姐说六姑娘性情残暴；此时看来不全然，竟会与婢子道谢，这可怎么承受得了。”
“是吗？原来还有人说我残暴啊。”齐茉听着玩味地端起莲子羹送到嘴边：“那你快回去，不然明日她们看到你的面色青黄就更验证我残暴不仁了。”
“六姑娘哪里的话，婢子现在只觉着那些人眼珠被人挖了去。”月弯说着咯咯地笑了两声再拾起刚刚为查完的书卷：“婢子能帮上忙婢子就觉着自己有用了。姑娘倒是，这么认真，为何要查这监军不利的罪证？难道……”话到嘴边，月弯双手连忙将嘴唔上，面上露出惊恐之色看着齐茉。
“没事儿，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不过是想查查看这条罪究竟会被如何判处而已。”
“唔……姑娘，奴婢有事想问。”
“问吧。”
“我听人说，老爷在边关的时候也连有四次告捷，为何一次败北就不能将功赎罪呢？老爷都已经将命给搭上了。”
“嗯……这么说吧，我军在前四次战事之中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万的人马四次战事杀敌一共只五千有余，前四次都是小战事，缴了敌军，我们大晏国也损了四千士卒。而老爷败北的这次，敌军分毫未伤，我们却没了八千精兵还有一员大将，这功与过全然没办法相抵。”齐茉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盏撇了撇茶叶饮了口茶汤。
“可是我听说……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只是前些日子出府办事听人说老爷损了八千兵士可也将突厥埋伏在外的三万兵马引了出来。这难道也不能功过相抵吗？”
“是引了出来，可是没有剿灭啊。”齐茉说着笑了笑：“只要是没剿灭，即便这是功德一件，上面的人也能将帽子扣在我们齐家头上，将我们按进土里。”
“姑娘这么说，有人想害齐家？是欲加之罪？”
“嗯……是，也不是。若说是欲加之罪，确实是有过错。若说人有心想害齐家，可也是我们自己着了这个道。既然是自愿的，那就是自己的错，没办法责怪是他人。”齐茉说着将茶盏放下，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所以我眼下要做的就是看接下来我们会变成什么样，最差会差到哪儿去，这样就算在被下罪之前也算是能做点准备，有备无患。”
“好，那我继续寻那条律例。”
“嗯。”
埋头苦干又一个时辰时，天已到了四更，齐茉的眼皮都快耷拉下来时听到月弯轻声地一叫，匆匆跑到她面前将手中的书册塞到她眼下，兴奋地呼到：“寻到了，寻到了。”
齐茉连忙接过书看，果然，虽不是监军不利却也类似，看了几个时辰的律法齐茉也大概知道晏国安平年间的律法与自己那时空的唐律有些相似之处。比如只有五刑，笞、杖、徒、流、死；含十恶，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只要是犯了十恶的人均处以重刑，只是除此之外，晏国的律法之中还有不少以死刑的。
就如同齐茉现在看的这一则，[擅兴发兵无上报者，率千人，绞]。
有些类似又不全一样，父亲是监军，非将领，手中无鱼符。监二将却非掌三军，这次率军出城的确是擅发兵力，除此之外本该坚守在边城的他却率军出行，这也可以说他个擅离职守。只是怪就怪在这，爹怎么就会率兵出行，安南将军居然还真的率了八千精兵随他一同出行。
齐茉双手支着下巴盯着那条律例苦苦思索着，月弯在一旁站着为她满上了茶打了个哈欠：“姑娘要不先睡吧，天都要亮了，待醒了在看吧。”
“好。”这次齐茉没有拒绝，她将镇纸压在了书角上到了床边脱了鞋袜让月弯伺候着上了床。
“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屋里睡吧。”她看着躺在炕上的月弯话道。
“不打紧，正好此时也无力了嘻嘻。”月弯嬉笑了两声用手枕了枕头就安静地合上了眼，不过一会儿就听到背后床榻那边传来平缓的呼吸声。她转过头来看着帐里安睡的人儿抿嘴微笑，回过头来枕着手肘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