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听到竹青带来的回复后就着手让人备了车马。此时也不过是日出的时候,既然姑娘让自己安排,那么合着自己的心自然是越快越好。这姑娘落水的事情唐妈妈当时不敢让人说出去,就是老爷派来的那位侍卫也没敢说,只说姑娘是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在他们这般的家族里,家奴自然是不敢去打听后院姑娘的事情的,更不可能亲自去看,听到唐妈妈这么说,他也就去找了郎中,没说什么。这会儿唐妈妈可是不敢再耽误了,这出来才七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耽搁了四日,而且现如今姑娘不知为何突然对她这般冷落,若是再耽搁下去,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事。想着这个,唐妈妈就感觉脚都停不能来了。
卧房那边,刚让竹青与玉白伺候着更衣梳洗好的齐茉正等着早膳送来填充她干瘪的胃。虽然那郎中说药服八日可停,可是竹青看着姑娘的嗓子并未痊愈便向那郎中讨了些药丸子带回来,方便齐茉路上服用。
齐茉看着食盘上的那叠青菜和两个鸡蛋白粥她也没闲着,脸上没有半丝嫌弃地接过玉白递来的筷子与勺子就吃了起来。这要是搁到从前,看到这般清淡的饭菜,齐茉绝对是翻盘子走人,还可能勒令人将那厨子厨娘拖出去领板子赶出府的,更别说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吃了五日。玉白与竹青这些天的惊讶齐茉看在眼里,可是她没有说什么,她可没打算去顺着原主的性子活。只是在心里也不禁暗暗叹道‘自己这身体的前主人究竟是做了多少遭人恨的事情导致现在这些吓人都把她当做是鬼上身一样’。不过也对,自己也算是个鬼上身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饭菜也被她全数吃完了,再和水吞下了竹青递给自己的药丸,唐妈妈那边就来催上路了。
这个时代的姑娘不比前唐,出门须戴幂罗掩面,可是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又是士族之后,自家的家奴小厮都需退避不得窥探,这出门也就离不开幂罗了。
八个侍婢前后各四地围着她,她将玉白为她准备的那顶绣丝白纱的幂罗戴了上。马夫与家奴都背过身去,由唐妈妈掀开车帘,玉白扶着她进了马车后与竹青一同坐在她两侧,剩下的六个丫鬟则坐在跟随其后的马车内。这匆匆地都上了马车,马夫才驱车缓缓前行。
一路上竹青与玉白都坐在她身前的两侧椅凳上默默低着头没有说话,听着外面时不时的车来车往,齐茉也觉着有些无趣。即便她很习惯这种沉默的场合,甚至有些尴尬的沉默场合,可是那时候大多不是在专注于工作而无视了环境。就是自己在家,再尴尬也至多是在家人的饭桌上,大家都各怀心思也就没怎么感觉到场面上的尴尬。
此时的她是觉得有些难受,可是她也不是那个擅长开口的人,于是她伸手去掀开车侧的帘子想要看看沿途的风景,谁知她这手才伸过去就立刻看到玉白惊恐的神情大呼“姑娘,使不得。”
使不得?齐茉听着就皱起了眉头,谁知这一举动吓得玉白连忙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头上都滴下了几滴冷汗。
“哎哟……你怕什么。”看着她那样齐茉又不禁苦恼了,这丫头怎么总是这样战战兢兢的,可是看着她那般苦恼的样子,玉白就更怕了。觉察到她神情的变化,齐茉连忙收回了这张苦脸,有些愧疚地歪了歪头说道:“你别怕,我只是没想到我此举会如此不妥,一时疑惑,还劳你告诉我为何不得这般做的道理,我也好知道其中缘由。”
看着姑娘这个样子,玉白愣了一愣,不知齐茉这是在讥讽她还是真心求问,可是转眼想想这几日姑娘的各种行径
却觉得她眼中此时透露出的诚恳是真的。想到这里她连忙哆哆嗦嗦地回道:“姑……姑娘是士族之后,这……若是让那粗鄙之人……看了姑娘芳容……是不雅之举。”
听到这个理由,齐茉沮丧地叹了口气:“只是想看看沿途的风景,不记得这等避讳了,若非你提醒差点就做了错事。”说着齐茉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有些错愕的玉白与皱眉的竹青问道:“两位可是齐茉可信之人?”
听到她这疑问玉白与竹青当然是赶紧点头。这才又听到六姑娘又一次叹息道:“既然两位姐姐是可信之人,那我也不怕与你们说。我听闻前些日子我险些丧命,可自从痊愈醒来,我便不记得了从前的事情。若不是你们提醒,我怕是也忘记了我齐茉之名,我不敢跟旁人说,即两位姐姐如今说是齐茉可信服之人,还希望你们能如实告知齐茉从前的点滴。若是以后有何不妥之处也希望两位姐姐提醒,齐茉在这里先谢过两位姐姐。”
她这番话说得很明了,她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如果是别人或许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欢欣鼓舞,告诉她些乱七八糟的更可能会颠倒是非,然而刚才自己那一举动玉白便上前阻止,看得出她不是那种想看自己笑话的姑娘。而竹青这女孩儿她这几天也仔细观察过,她行事小心谨慎,又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自然不会不顾前程地拖累自己。
果不其然,两人听了她这话后俱是一愣,这才也反应过来了为何姑娘这些天的种种行径都与从前大相径庭。想到这些,竹青与玉白二人的表情也顿时严肃了起来。
“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我二人若是知道必然从实道来。”竹青说着,玉白在一旁赞成地点头。如此时刻,齐茉也不禁正襟危坐,慢慢理着脑中的思绪开口问道:“我主家齐氏家中有几口人?我有多少兄弟姐妹,爹有几位姨娘?家中男丁又有何成就?”
“回姑娘的话,咱们家在文岑是大家,如今人口有百余之多,除去奴婢这般贱身的,统共有三十八位。仙逝的老夫人膝下有四子二女,嫡出的有老爷和四老爷还有太平候夫人。老爷顺位第二,大爷有一妻两位姨娘,膝下一子二女,只有大少爷是嫡出。老爷如今四十有五,一妻五妾,膝下二子四女,嫡出独有小姐一人,所以自小姐出声便宠爱有加,使得小姐娇……”说到这里玉白慌张地闭上嘴,没敢说下去。
“娇蛮任性飞扬跋扈么?”那边话刚落还未来得及道歉这边便听到齐茉从容地接了话,说完还无奈地笑了笑道:“看来从前的我的确是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虽然我前几日从姐姐们的神情里也觉察的到了,可是如今看来也确是真的了。”
姑娘的话都说成这样了,竹青和玉白也没再否认,看着姑娘现在这个态度显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反倒是面露愧疚与无奈,看得她们都不禁想去安慰一番,可是拿什么话来安慰?
竹青想着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绕开了这话说到:“姑娘只管以你我之称相呼,这姐姐二字我二人可受不得。”
听她这么说玉白也才发现到从之前开始姑娘就一直称呼自己与竹青叫姐姐。齐茉听了也连忙肃色点点头,她知道这没什么好推脱的,恐怕如果自己真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二人,二人是要遭罪的。
“嗯,那玉白你再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话玉白也连忙继续说道:“夫人从前对小姐关爱备至,只是一年前,夫人病逝,所以姑娘也就成了现下唯一的嫡女了,只是不知道老爷若未来有了继室是否有所出……”
听到这里齐茉也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嫡子对于这样一个士族之家的重要性是现代人不敢想象的。见姑娘没有说话,玉白便继续说道:“老爷对夫人的情谊深厚,只是这嫡子的重要性……怕是就算老爷心中不愿,为了香火,硬着头皮也要再寻一位。”
“为何不从两位哥哥的生母之中提一位?”听到这里齐茉有些好奇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竹青便出口补道:“依祖例,这姨娘提作夫人是少有的,两位姨娘都非士族嫡系,所以提作夫人的可能性怕是不大。而且庶子作嫡子的其实不多,若是日后老爷当真无子,那么继承之事恐怕就会落在二少爷身上了。”
“原来如此。”齐茉明白地点了点头,示意玉白继续说下去。
“三老爷有一妻三妾,膝下三子二女,四老爷则有一妻还未纳妾,如今还无子嗣。”说到这里玉白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齐氏是大家士族,可是如今的世道,当今皇上对士族之人不比从前了,除了老爷临恩荫袭了永平伯之位,承了个正四品的正议大夫。也只有四爷中举,如今在户部做了正三品的右侍郎,住在京城的府邸。大老爷如今在齐府主掌财务,三老爷听闻也只是在外面有参钱做些字画买卖。”
“四叔为官住在京都,可为何爹却住在文岑?”
“老爷的官是当朝散阶,平日里未得皇上召见是不用上朝的,而且咱们齐府靠的也不是这官爵的名头,自百年以前便以大家传承,官阶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说完这些后齐茉又打听了些家中的姨娘关系,自己此行的原因与目的等事情大概脑子里也有了些轮廓。她职业性地在脑中已经画好了个结构图,闭眼储存了起来之后睁开眼,似乎已经到了晌午,马车停驻在了路旁的驿站,唐妈妈也去要了间房,八个丫鬟便又包着她到了屋里去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