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茉一直保持着屈膝道谢之姿一直到秦舒走远了,桓哥儿此时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吃着粥,看着姐姐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自己的心中便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乖乖坐在床边,等着姐姐过来。
齐茉深吸了口气,抬头去看桓哥儿,她眼中是一种难以捕捉到的心疼,除却那一对微撇的眉,眼里更多的却仍旧是平静。她来到床边时伸手去向宁德要过了碗勺,道了谢后等他出了去,才坐在了桓哥儿身边,小心翼翼地试了粥的温度,慢慢地喂到桓哥儿嘴里。
“桓哥儿,头可还疼?”齐茉看着那白布缠绕的头上,伸手轻轻地扶正了弟弟的头,不敢去碰那伤口。
“有,一点点。”桓哥儿说着声中带着些委屈地撇下眼,噘着小嘴。看着这个肉嘟嘟的小肉球此时脸上好像缺斤短两地有些消瘦,面上的红润色也如白墙一样:“姐姐,桓,哥儿,什么时候,回去?”齐孟桓抬起眼来乖巧地咽着粥后开口问道。
“怎么了?桓哥儿不想待在这儿?”齐茉心中有这些惊讶,其实更怕的是桓哥儿在这儿受了什么委屈。要知道这里的环境比上劳役可是好上了许多,一个孩子从前又是娇生惯养的,来到这儿怎么会想着要回去?
“想。”桓哥儿说着掰了掰自己的小粗手指,轻声道:“可是……想……想姐姐,和姨娘了。”桓哥儿说着撇了撇嘴,抬眼,一双无辜的大圆眼盯着姐姐看,小手揣在怀里,头却也有些摇摆不定:“可是,大哥哥又说,会带桓哥儿,去,骑大马。”小肉球一脸的纠结难过之色,让齐茉看着心中荡起一丝温暖。
“乖乖在这儿养着吧啊,姐姐会常来看哥儿的。你好好养着啊,姐姐就不用为你担心,不担心,姐姐做事情也能快些,对不对?大夫说了,小祖宗你啊要休息一个月,这儿呢……还有二十四日,也就是三周多几天……嗯,等你好了,姐姐就接你回去,介时你就可以看到姨娘了。”
小肉球的小眼珠子转溜了一阵似乎想清楚了这个事情,也默许答应了。只是脸上仍旧没有露出笑容,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姐姐:“那……大哥哥说,带……带桓哥儿,去骑大马……”大眼睛撇了撇姐姐,生怕她不同意,却见姐姐的脸上浮出一些无奈的笑。
“行。你们既然已经约定了,那你自不能反悔是不是?桓哥儿要记住,你无论何时,都是齐家的九少爷,说话不得食言。人这一生,要做到信守承诺,所以日后你应承别人之时,要先想想是否能做到,而后再决定是否应承。晓得?”
“嗯。”小肉球的欢颜又出,重重地点了个头后后知后觉地叫疼,叫得齐茉一通心慌。见伤口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她才舒.了口气将粥都喂完了,亲自为桓哥儿抹了把脸,把这个消瘦了些的小肉球抱起放在了腿上亲昵地揉了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唔……你十岁前,若是要应承别人些什么,记得先与姐姐或者姨娘商量了再决定,可知?”
“知道了。”小肉球龇牙一笑,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不到半丝阴郁了。果然还是孩子,来的快,去得快。
齐茉其实方才说教他有一点点的心虚,毕竟是她答应了带桓哥儿去骑马,即便当时只是个借口,可是这已有一个月过去了,还未实现。原本的计划里,一出了劳役便为他买一匹小马驹,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拍着桓哥儿稍稍坐了一会儿,齐茉有些出神。为今之计,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战事未平,可看样子估计三个月内至少是太平的。突厥的部落之中或有胆大,或有不要命的,可是究竟大家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人民能活下去。
没有战事,可高位的那位会让她们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么?举头望着屋顶时齐茉有些迷茫,她愣神了片刻思路被推门声打断。是宁德带大夫来为桓哥儿换药,问过时辰,齐茉也该回去了。于是她轻轻地拍了拍桓哥儿的脸,嘱咐了两句便出了门,到门口时还有些不舍,毕竟桓哥儿的那句想念让她的心暖了许多。
在这世上能有人思念,这是多美好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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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哥儿怎么样了?”入炊房的时候,凌不二还未睡,在小院里坐着。今日的天气还不错,雪过天晴,在雪天里带着冰冷的鉄镣跑了好些日子,齐茉也觉得自己的双脚轻便了许多,虽还没办法一跃上屋顶,可是现在立定跳远应该也能跳个两米多三米。
“嗯,挺好的。”齐茉友善地冲凌不二笑了笑。
“哎……我如今才觉得活着不容易。冰天雪地能熬过去,可是到了开春,是不是突厥又要来犯境了?我这几天想了想,咱们虽然不是死囚,可也算是可有可无的人了;况且像你说的,我们得罪的是着大晏的天,真的能活下去吗?”凌不二倒也不是想要惆怅,只是这几天她想了许久,就连做梦都会梦到自己被人乱刀劈死的画面。画面很血腥,让她很心悸。
“我还以为你一向想得开。”齐茉微微一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休息,午后还有一万人的饭菜呢。”
“那些现在都不是个事儿。”凌不二不耐烦地翻了个眼:“对了,咱们现在怎么说也是同伙了,你要是知道些什么,有什么主意,可否跟我说一声。好在我这人处事不惊,就上次那一次,要不是看着你没动,我早拎着斧头杀出去了。多危险啊。”
“那时候你还不是我同伙不是?”齐茉说着无奈一笑,摊了摊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平白给你们希望,万一突厥真的杀了来,那你们可不就要绝望了。”
“啊?那你还那么平静。要突厥真杀进来咋怎么办。”
“不平静能如何?我们是齐家,是大晏眼里的钉。若是我们逃了,不管之后会不会被抓回来,上面都会有个把柄降罪。现在都已是流刑了,再往下就只能死了。留在这儿还能有个希望,走了就真是死路一条了。”齐茉说着看了看凌不二:“我现在倒羡慕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若我如你般没有这么拖家带口的,我就计划着逃了。”
“你这句倒是真的,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也只有我一人了。可你羡慕我这个,我倒是羡慕你落到如今处境却有人在你身旁为你担忧,为你暖心。”凌不二生生地叹了口气,举目望了望南边的天:“我从小到大伴在身旁的两个婢子也死了,我身边能亲近些的都在南方,不知如今是怎么个境况。天寒地冻里,你能一家人相伴,我只能一个人缩在角落打颤。”
“所以说人各有命。”齐茉撇头低声叹道:“咱们都彼此羡慕,却都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啊……可终是有人相伴是最好。至少是活物,只要有牵挂,不会是累赘的。你看,如今我也是你们的累赘了。”凌不二说着逗笑:“你可别嫌弃我,将我从草绳上踹下去。”
“哪里的话,咱可是要对抗天的人。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更何况你还有些本事。”手重重地在凌不二的背上拍了两下,明媚的阳光将齐茉面上的狡黠照耀得有些刺目。
“嗤,你用不着夸我。你现在心里可有个想法了?咱们要抗,要如何抗,难道咱们要刺杀那位?”
“嗤,杀了他?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齐茉嫌弃地看了眼凌不二笑道:“刺杀皇上那可是要五马分尸的,不说你我有没有那个身手,就让我们这么多条命去给他陪葬?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更何况要咱们死的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嘿嘿,让他死,太便宜了。”
齐茉站起身来拍了拍裙上的雪:“他有他的算计,那咱们就跟他打算盘。先看看咱们能不能活着挨过这一年吧,只要过了这一年,咱们的路就不会那么狭隘了。咱们不让他死,但咱们要让他,生不如死。他不是嫌日子过得太乏味么?嘿嘿,那就让他忙一忙,忙到他过劳死,还没个罪能到咱们头上。”
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很奸诈,齐茉脸上那股狡黠看得凌不二想回驳笑道你有什么本事说这大话。可那张小脸上却有着让人反驳不去的自信,让她恍惚之间忘记了这个女孩儿比自己还小,就是个平日里看着会处处放狠话的年龄;而这句狠话出自她口,似乎带着些压迫让人不会回驳,只愿相信。
齐茉昂首的时候,下巴让正午的阳光晕出了道光环,她的眼中充斥着自信与不屑。是吧,这就是她有的,明明没有一技之长却有着让人无法回口的信心,她是怎么做到的?凌不二侧着脸看着她的面微愣,许久后才发现眼睛已眯成了条线,嘴角也不自觉地上翘了。
或许这就是希望吧,带着光亮,觉得跟在她身边万事不惧的希望。
“行,你这丫头可要说到做到,介时可别把咱大伙儿都给玩死了。这盘棋,咱们可是要以少胜多啊。”手肘搭在齐茉的肩上,凌不二比齐茉高出了半个头,她脸上带着鄙夷却更多被笑意覆盖,挑了挑下巴,眼前的齐茉也不知不觉的比以往更加亲近。
“自然。”齐茉略一抬头,眼中满是笑意:“咱们就与他游戏一场,无论生死,对我们而言,只赚不赔。”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咱们不像是在报复了,反倒像在玩。”
“嗤,不是报复的话,我废这个心思做什么。好好过的小日子就好了。报复,把自己给弄倦了那报复的是谁?”齐茉摊开手耸了耸肩:“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咱们这样,也没什么可输的了,何必还那么拘着,成天紧张兮兮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是如此。”
“嘁,我才是真正光脚的呢,就你这拖家带口的,好歹也是个穿草鞋的。”
凌不二的一逗,两人对视一愣,不约而同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个光脚的人,看着脚上那两双步履,二人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