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睁开的时候,秋月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只是觉着身子很重,很沉,可是身下却很软很松。
她的身子是俯趴着的,迷迷糊糊之中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下了地狱还是上了天。她这一世好事没怎么做,可也没做过坏事吧。她想着,想要翻动一下身体,可刚一动,背后的疼痛便刺醒了她。
还痛。
她愣住了,再去看眼前的一切时,她便不再带有着之前那水中捉月的幻想,定下睛去看。这是个不大的房间,自己似是躺在一处床榻上,门是在自己不远处的屏风后方,整个屋子打扮得十分简单,没有什么奢靡之样却也看着舒适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侧头去看,一个素衣女子挽着简单的发,以细棉作衫,手中端着一碗汤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你醒了?”她的眼中还有一丝的诧异,可转眼即逝,不等秋月自己爬起,她已到了她身旁,动作十分熟练地制止住她,为她检查背上的伤:“你伤得不轻,如今还未好,还是不要动的好。”
“你……你是?是你救了我?”秋月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寡宿的女子,看上去比自己的年岁还小些,可举手投足只见却有着些老沉之色。
“我叫竹青,救你的不是我,可如今你也到了我们这儿,所以我自是要照拂一二了。所以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乖乖将药吃了,将身子养好了便是;是了,大夫来看过,你的手……”竹青说着,叹了口气。
“我明白。”秋月知晓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无需谢我,要谢就谢月白吧,是她出门去买菜将你拾了回来。听说是在侯府的侯门路上见着的;我也与你没什么瓜葛便不打听了,可你若水犯了什么打错被赶出来的婢子,那养好了伤且走吧;我们只是小门户,不敢留你。”竹青淡淡地说着这些话,手中的药喂到了秋月的唇旁。秋月愣了一下看了看她面上的冷漠,心下便只觉得一酸,只得乖巧地张开嘴去将药吞下。
药有多苦,她的心便有多难。她有家归不得,如今成了个没处去的。她不是人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她是家生子;一开始夫人没打发人将她卖给牙婆是已经算准了她会死,可如今她活下来了。
‘我……我能去哪?’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撑在身下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
‘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她的头一沉,想哭。而一旁的竹青则仍旧冷眼看着,也不上前擦泪,也不去劝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诶?她醒了?”一个清脆而又娇弱的声音从不远的屏风外传来,竹青进来时没将门关死,所以月白在听到这屋中有抽泣声时便从外面小心地往里看了看。
“嗯。”竹青站起身来,将汤药放在一旁:“你来吧,我还有些事儿要打理。”
“唔,好。”月白点了点头,看着竹青不作停留地走了出去,上前去接过那陶碗,看着秋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你让竹青姐姐吓着吧,哈哈,别怕,她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只是那张脸总那么长。”说着,她又伸手用帕子去沾了沾秋月脸上的泪:“你这是做了什么,让人发落成了这样?”
或许因为有反差又或许是月白本就亲和,看到月白时,秋月的哭声便停下了,转而见到这女子冲自己调皮地眨了眨眼,倒是破涕为笑。
“是你,救了我?”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唔,算是吧。我那日出门去买菜迷了路,在一处小巷里见到你趴在地上,你可不知你那时的模样,后背全是血,吓得我。我去探了探你的鼻息,还有气,所以就寻了架车将你抬回来了。”月白事无巨细地与她描绘:“可见你的衣服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吧,可我也不觉着你是个不好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我……”秋月话涌上口却顿住了,这事,能说吗?若是说了,势必坏了三姑娘的名声,可若是不坏三姑娘的名声,那替嫁之事又会出来,介时……连累的可是三姑娘啊。
见秋月迟迟没再说下去,月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你……莫不是肖想过为妾而做过什么错事吧。”
听到月白这担忧的一问,秋月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哪儿有那胆子呀。”她说着摇了摇头。
“难道是窃了东西?看你这伤,能保下来可花了我们不少银子呢,哈,悄悄与你说,那些可都是竹青姐姐的银子。大夫来时都说,若是再晚一个时辰,你怕是就要没了。”说着,她还小心地去揭开那背上皮肉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也不是。”秋月想着摇了摇头:“我……我差些伤了府上的姑娘,而后,便这样了。”秋月想了想,还是这样一个半真半假的说辞来的妥当吧。
“好吧,那看来你跟着的主子也不是个容易的;不然这也不过是杖十再关几日的罪过,竟让你皮开肉绽了。”月白说着摇了摇头,话语之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们那儿一看就是京城的富户官爵之家,规矩怕是十分的大。为奴的,哎……若是能跟上个好的主子,当真是福分。”话至此处,月白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当年姑娘将所有的财产交予她们后便独自回了齐家受过,这么些日子,她总算看明白了。
姑娘不是不要她们,而是需要她们为她留下来。这小两月,竹青姐姐遵照姑娘的话寻着路子卖了几样重物,在西市一处繁华道上盘了两间显眼的铺子。巧的也是正在那时,正由铺子要卖,于是买下后,竹青就将铺子租用了出去,如今每月有百两的租钱收着,日子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拮据。
虽然姑娘说过,这些钱她们可以随意用着,可是二人都知道,这不算是她们两手赚来的辛苦钱,所以二人平日里也做些绣品会拿出去卖了换钱;尽可能地不去动这方的收益。而治秋月用的那些个银两便是竹青从自己的血汗钱里出的。
“是啊……主子好,当真是福。”秋月点着头回应道,脑海里便想起了她家姑娘。主子好,那一切便都好了。
“好了,你也别多想,先在这儿安心将伤养好了,以后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月白说着露出微笑,继续给秋月喂药,而秋月也明白地喝着,喝完药便再趴下,看着月白为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