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的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挂。
两座石崖高耸,如两柄利剑,刺入圆月之中。横于高崖上的惊心石,似一颗巨卵,悬于剑梢。
皓月当空,猎猎夜风,黑衣少年头束白布条,俯身趴于惊心石上,仰头长啸,衣袂翻飞。一时间,狼啸不止,嚎声凄厉,响彻山谷。
无忧立于崖洞口,仰头望向惊心石,高声大叫:“狼王,你怎么啦?你快下来呀,我早就洗完澡了!”
白天她洗澡时,狼孩就爬到了惊心石上。原以为,他是为了让她放心,不偷看她洗澡,才会有如此举动。谁料,一整个白天,他不吃不喝,一个人待在惊心石上。直到圆月当空,他突然哀鸣狼嚎,似有无限心事。
或许,他也有家,有亲人。他想家了,想念父母兄弟姐妹,就像她怀念逝世的父亲和兄长。
听着他的一声声狼嚎,无忧好似感同身受,不再朝他叫唤,索性坐了在洞口边沿,摇晃着雪白的双腿,轻声哼唱父亲教她的那首《梦中的阿妈》:
“吉祥的彩云,是阿妈的祝愿
飘渺的呼唤,缭绕在心间
亲爱的阿妈
在那天边眺望着我
......”
稚嫩轻柔的歌声,随着夜风飘向惊心石上。狼孩的心被触动,仰望明月,久久长啸,啸声划破夜空,震撼山谷。
许久后,啸声忽止,一个黑影跃下惊心石,在相隔不足一丈的面面崖间来回跳跃,尖锐的利爪与崖壁剧烈摩擦,火花飞溅。
无忧呆了一瞬,定睛一看,黑影已跳进崖洞,俯身趴在她身侧,白色的布条发带随风翩飞,幽绿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
她心中一紧,被他深邃柔和的眸光所摄。
狼孩双手贴地,向前沿伸,背脊下沉,轻声低嚎,似叫她坐到背上。
无忧在他的眸光看到了期许,毫不犹豫地坐在他背上,两只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狼孩欢快地长啸一声,纵身跃起,在面面崖间向上来回跳跃。
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利爪触碰崖壁的声音尖锐刺耳,飞溅的火花在眼前闪耀,无忧紧紧地趴在狼孩面上,感受他温热的气息和猛烈的跳跃,丝毫不顾一旦坠崖粉身碎骨的危险。
几个来回的向上跳跃,很快就跳上了惊心石。
黛青的夜空中,皓白的圆月里,无忧与狼孩并肩坐于惊心石上,好似白衣仙童与黑衣天狼端坐于明月之中,翩然若仙。
狼孩仰头望月,身影寂寥,眸光哀伤,沉默不语。
“狼王,你是不是想家了?”无忧仰头看向狼孩,稚嫩的童声扣响孤独的心扉。
狼孩对月轻啸了一声,似在回应。
“你的家在哪儿?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在哪儿?他们怎么把你放在狼群中,与狼为舞呢?”无忧有很多疑问,但狼孩压根回答不了。
他从小就混迹狼群,只会狼嚎,不懂人语。
但他又与真正的狼不同,没有他们那样的尖牙利爪。在那群恶狼眼中,他是一只聪明的异类。
弱肉强食,他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战胜所有的恶狼,把自己伪装成他们的同类,才能不被它们吃掉,才能成为统率狼群的狼王,才能成为号令百兽的森林之王。
他是伪装成狼王的异类,他是孤傲的百兽之王。不知家在何方,不知亲人是否健在。
只有那模糊的记忆中,似有一位温柔的女子唱着一首轻柔的歌谣,让他在月圆之夜,满心思念,无限哀伤。
圆月之中,狼孩坐在惊心石上,仰望夜空,寂寥哀伤,静默不语。
无忧不忍再问,忙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也想家了,想念爹爹在世时在将军府的日子。虽然爹爹长年出使突靓国,很难得才回来一趟,但他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一些新奇的东西。有一年,爹爹带回了一个突靓国的穹庐,搭建在府中的院子里。
穹庐呈圆形,四周侧壁分成数块,用条木编成网状,几块连接,围成圆形,上盖伞骨状圆顶,与侧壁连接。帐顶及四壁覆盖毛毡,用绳索固定。西南壁上留一木框,安装门板。帐顶还有一个圆形天窗。
这个穹庐是我和哥哥们的乐园,我们经常在里面嬉戏玩闹。爹爹说,突靓国是游牧之国,民众们会经常迁徙到水草丰沛的地方,所以他们的房子都是这种易于建造和搬迁的穹庐。
爹爹还说,突靓国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蓝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碧绿的草原里牛羊成群。放牧的孩童们唱着动听的歌谣:
梦中的阿妈,是那样的安详
轻轻地抚慰我,那深深的感伤
亲爱的阿妈
我要插上翅膀飞到你身旁
......”
无忧喋蝶不休地说着,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那首《梦中的阿妈》。
好似春风拂过,狼孩的心骤然涌起阵阵暖意。他静静聆听这首触动心弦的童谣,依稀看到蓝天白云下那一抹绚丽的倩影......
唱着唱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在无忧脸庞滑落。歌声顿住,她喃喃道:“可是,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再也不能跟无思哥哥一起唱这首歌谣了......”
一滴滴眼泪静静地滑落,无忧仰头看向狼孩,央求道:“无虑哥哥觉得,爹爹和无思哥哥死得蹊跷。你能帮我查出他们的死因吗?”
狼孩微怔了一瞬,双眉轻蹙,遥望远山连绵,眸光深邃,神情莫测。
无忧垂下小脑袋,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也知道,一直以来我对你说的话,你未必听得懂。算了,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你的狼王吧!”
无忧用手背擦拭眼中的泪水,遥望黛青色的夜空,想起要把她带出谷、给她买木屐和馅饼的君昊哥哥。如果君昊哥哥在身边,他一定会爽快地答应帮助她......
夜空中,仿佛出现了李君昊俊朗的笑容。
无忧的嘴角牵起,浅浅一笑。君昊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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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进崖洞内,细碎的光芒在无忧的睫毛上跳跃。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回到崖洞里的?
她半眯着眼,向崖洞内望了一圈,不见狼孩的踪影。她心中一惊,蓦然跳下床,向崖洞口跑去。
对面的崖洞内,狼孩趴在地上,双目紧闭,香甜酣睡。
无忧咧嘴一笑,心里却闪过一丝失落。昨晚他是否听懂了她所说的话,是否知道她要利用他,所以他才回自己的崖洞内休憩,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返身回到崖洞内,呆坐在木床边,沉默不语。
日上三竿,懒人驾着木鸢停靠在两个崖洞之间,为无忧和狼孩送来喷香的饭菜。
对面崖洞中,狼孩仍酣睡未醒。懒人拿着送给无忧的食盒,跳进她的崖洞中。
无忧仍呆坐在木床边,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声:“懒人师兄,你来了!”
懒人一向话少,把食盒往无忧面前一放,就准备离开。忽然觉得傻妞有些不对劲,就她面前的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懒洋洋地歪着脑袋,观察她的神情。
懒人一坐下,立即就有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无忧眉头轻蹙,捏住鼻子,不解地看向赖着不走的懒人。
“懒人师兄,你去快给狼王送吃的吧!他昨天一点东西都没吃!”无忧一手捏鼻子,一手指向对面的崖洞。
懒人见无忧恢复了往日对他的态度,便乐呵呵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正欲转身时,忽见无忧瞪大了双眼,望向他身后,满脸惊慌。
他心中惊诧,猛一回头,却见雪白的木鸢中站着一个白布条束发的黑衣少年,他正驾驶木鸢,准备逃离。
懒人立即挪动胖乎乎的身躯,迈着沉重,向木鸢的方向奔去。
他才迈开了两步,木鸢的巨翅已经扑腾而起,从两个崖洞间迅速撤离。
待无忧和懒人一起跑到崖洞口时,木鸢的巨翅已在洞口几丈之外。
渐渐地,木鸢越飞越远,在碧蓝的天空中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