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昊背着傻妞往南走,南方乃离卦景门鸟翔阵。
“鸟翔阵赞:鸷鸟将搏,必先翱翔,势临霄汉,飞禽伏藏......”李君昊一边听着傻妞背的赞词,一边仰头看天空。
天色渐暗,偶有鸟儿悠闲地飞入山林中归巢栖息,并无如鸷鸟一般凶猛的飞禽。
“哎呀~,你踩到懒人师兄的萝卜了!”背上的傻妞忽然拍打他的肩膀,指着他脚下惊呼。
李君昊低头一看,右脚确实踩到了一棵小萝卜苗。
他立即止住脚步,向前看去,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萝卜地。
与桃林的整齐排列不同,这片萝卜地凌乱不堪、杂草丛生。有些萝卜密密匝匝地挤成一堆,有些萝卜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杂草间;有些萝卜叶已高得及膝,有些萝卜叶却还没手指长;有些萝卜叶碧绿油亮、生机勃勃,有些萝卜叶蔫虫蛀、垂死挣扎......
李君昊转头看向傻妞,难以置信地问:“那个能做出滑轮吊篮筐的师兄,居然种出这种萝卜地?!”
“嘻嘻,师父嫌他懒,罚他种菜地。他抓起一把萝卜种子,闭着眼睛随手一撒,就‘种’出了这片萝卜地!”傻妞掩嘴偷笑,似乎在为懒人师兄感到不好意思。
“那他人呢?”李君昊朝四面八方瞅了瞅,除了眼前这片凌乱的萝卜地,丝毫不见人影。难道懒人师兄懒得连阵都不守了?
“他一会儿就到,因为你踩了他的萝卜!”傻妞一边乐呵呵地说着,一边让李君昊把她放下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杂草丛中,李君昊跟着坐在她身旁。她一面笑嘻嘻地咬着大桃子,一面含含糊糊地说:“你可别再碰到萝卜了!”
李君昊小心翼翼地坐下,暗暗思忖:这个懒人师兄或许脾气不太好,不喜欢别人践踏他的‘劳动’成果。
在傻妞“咔嚓咔嚓”咬桃子的声音中,李君昊百无聊赖地仰望天空。
远远地,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一个白点。渐渐地,白点向他们的方向飘来,越来越近。
他想到鸟翔阵赞词,心里一惊,蓦然站了起来,双手握拳,高度戒备。
傻妞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口,让他坐下。
他站立不动,紧盯着天空中越飞越近的白点。那白点竟是一个白色的大圆球,宛如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中。圆球下,吊着一只没有羽毛的木质白鸟。
白鸟扑扇着翅膀,在空中悠闲地翱翔,体态轻盈,身姿优雅,完全不像鸷鸟那般锐利凶狠,倒似一只仙鹤腾云,翩翩起舞,怡然自得。
飞得近了,依稀可见白鸟上还站着一个人。
李君昊还未看清鸟上之人,忽然有一大团东西从空中倾盆而落,如急雨,又似松针坠落。
待他回过神一看,身上已爬满了千百条蚯蚓。一条条湿答答、粘糊糊的蚯蚓,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在他身上不停地蠕动、啃咬,吓得他头皮发麻、连连作呕。
他慌忙掩住口鼻,拍打身上的蚯蚓。
篮筐里的狼孩也慌忙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身上的蚯蚓全部压死。
傻妞却仍坐在原地,镇定自若地抖了抖圆滚滚的肉身子,满不在乎地甩掉桃子上的蚯蚓,继续大口啃着那还没吃完的桃子。
李君昊还未处理完身上的蚯蚓,就听到前方传来“呵呵”的憨笑声。
李君昊立即蹲身,护在傻妞身前。傻妞却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嘴里含着桃肉埋怨:“懒人师兄,你放‘蚯蚓雨’之前,要先看一下我有没有在吃东西呀?太影响我的胃口了!”
李君昊瞅了傻妞一眼,忍住笑。刚才她咬着蚯蚓爬过的桃子狼吞虎咽,哪像是被影响了胃口之人?
他屏住呼吸,看向懒人师兄。一个胖乎乎的少年,长着包子一样的肿脸,眯着两条缝一样的眼睛,穿着掩饰不了圆滚滚身材的黑色麻布衣,乐呵呵地朝他们走来。
李君昊憋不住气,皱着眉头,推开傻妞捏他鼻子的手。立即有一股浓烈刺鼻的臭味直入鼻腔,呛得他直咳嗽。
傻妞憋住笑,瞅了瞅李君昊,一副“看吧,现在遭殃了吧”的表情。
她一手掩着自己的口鼻,一手朝懒人师兄指了指,闷声道:“懒人师兄,你就站在那里别动!你这次是几天没洗澡了?可别让师父知道了,否则你又该受罚了!”
李君昊恍然大悟,立即掩住口鼻,默不作声。虽觉不敬,但实在受不那臭味,便顾不上行礼了。
懒人毫不在意地咧嘴笑了笑,看向傻妞的双脚,眉头渐渐蹙起。
李君昊正要向他解释,傻妞抢先开口道歉:“懒人师兄,对不起!那双木屐在捉狼孩的时候弄掉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血,回头我一定把它找回来......”
懒人转怒为喜,冲到狼孩跟前,趴在他身侧,对他左瞅瞅、右看看,摇头晃脑地认真研究。
狼孩躺在地上动了动,对懒人身上刺鼻的臭味不以为意。
懒人忽然拔掉百药塞在狼孩嘴里的布团,指了指满地蠕动的蚯蚓,用央求的口吻说:“指挥。”
布团一被拿掉,狼孩就仰头,对空中长啸了一声。霎时间,落叶萧萧,萝卜叶摇曳,蚯蚓震动,傻妞和李君昊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懒人兴高采烈地鼓掌,又指指蚯蚓,再次央求:“指挥。”
狼人似乎被他诚恳的语气打动,轻轻地低鸣了一声,满地蠕动的蚯蚓一下子就静止不动了,像许许多多根掉落在地的褐色小树枝,没了丝毫生机。狼孩又轻轻地呜咽了一声,静止的蚯蚓突然挺直了身子,直成一条线,像一根根直挺挺的小筷子。
“哇~!太棒了!太棒了!狼王真是太厉害了!”傻妞激动地鼓掌欢呼,对狼王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懒人把塞狼孩嘴的布团随手一扔,拜倒在狼孩面前,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君昊看向那个飞远的布团,狼孩连在泥土里活动的蚯蚓都能指挥,还有什么动物是他不能控制的?如果他有心想逃,一个布团哪塞得住他的嘴?
激动过后,傻妞嘟着小嘴,不解地问:“懒人师兄,你抓蚯蚓来,是为了下‘蚯蚓雨’吓我们,还是为了给狼王指挥?”
懒人指了指萝卜地,笑嘻嘻地说:“松土!”
李君昊不解地看向懒人,就为了给萝卜地松土,竟特地抓来成千上万只的蚯蚓?那还不如直接动锄松土来得容易一些!
懒人似乎看出了李君昊的心思,从怀里的小罐子里拿出一只蝼蝈,朝李君昊和傻妞晃了晃。
蝼蝈鸣,蚯蚓出。世间万物,一物生一物,一物引一物,一物克一物。有取巧之物,何须自己费劲?
李君昊唇角扬起笑意,由衷地佩服他,真是一个心思灵巧的懒人。
他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白鸟,好奇地走了过去。
傻妞立即在他身后大叫:“君昊哥哥,等等我!快带我去看一看木鸢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李君昊回转身,背起傻妞,跟着懒人,一起向木鸢走去。
巨大的木鸢近二十尺长,通体雪白;双眼处放置着两盏琉璃油灯,供夜间点灯飞行;鸟喙大张,可喷火、喷水、射箭;鸟翅伸展,可上下扇动,调控高低、方向;鸟腹中空,长如舟,可载人、载物、置兵器。鸟腹中有热气升腾,直冲木鸢上的白色大圆球。白圆球涨满如风帆,随时可腾空飞起,飘至空中。
懒人从木鸢中拿出一个木轮椅,让傻妞做在轮椅之上。他又拿出四个木轮子,走到狼孩身旁,安装在狼孩身下的篮筐底下,以便篮筐滑动自如。
李君昊感激地向懒人连声致谢。懒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两眼眯成月牙线,憨笑地摇头,“不谢!”
诺大的木鸢,竟然没装食物!傻妞摸着饿瘪的小肚子,鼓着腮帮,气鼓鼓地对李君昊说:“我们走吧!我们到其他师兄那里去找吃的!”
李君昊无奈地笑了笑,明明是来破阵的,怎么变成来接受帮助、寻找食物了?
懒人毫不介意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乐呵呵地向他们道别。
李君昊刚迈出一只脚,忽然听到懒人大叫:“别踩!”
李君昊的脚在离地面一公分处停住了,脚下有两只蚯蚓在蠕动。
他收回脚,朝另一个方向踏出,又听到懒人大叫:“别踩!”
他的脚悬在半空中,脚下是两棵小萝卜苗。
他双脚的四周是一丛丛挤挨挨的萝卜,以及一团团蠕动着的蚯蚓。既不能踩蚯蚓,也不能踩萝卜苗,哪里还有落脚之处?
他十分疑惑地看向懒人,懒人耸耸肩,满怀歉意地说:“机关!”
在李君昊考虑如何落脚时,傻妞坐在轮椅上,又干掉了一个大桃子,把桃核朝不远处的一丛杂草扔去,嚷道:“那!”
李君昊抱起轮椅,向杂草丛一跃,没有触碰机关,稳稳当当地落地。他又跃回原地,抱起装狼孩的篮筐,向杂草丛跳去。
篮筐中的狼孩,向李君昊投来莫测的眼神,不知是感激还是讥嘲?
懒人站在木鸢前,乐呵呵地看着李君昊一蹦一跳地,带着傻妞和狼孩渐行渐远。
离开萝卜地后,李君昊问傻妞:“我最开始也踩了一棵小萝卜苗,怎么没有机关呀?”
傻妞在向另一个桃子发动进攻之前,被他的问话逗乐了,“哈哈,终于有一个人比我还傻了!很显然,那棵小萝卜苗是用来通知懒人师兄有人进阵,并不会射箭伤人!”
李君昊揉了揉傻妞毛绒绒的头发,舒心地笑了。在他眼里,傻妞一点都不傻,她只是年纪小,心思单纯,有点好吃。
或许,她和懒人师兄一样。外表胖乎乎,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还透着一点傻气。其实,只是心性单纯而已。他们在某些方面会有自己的专长,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有独巨匠心的奇思妙想。
如果这样也算傻,他宁愿傻妞一直都这么单纯地傻下去,单纯地快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