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子游拖着沉重的脚步无声地走在西湖边上，疲惫不堪。
她深深地叹息，仿佛将所有的力气耗尽，迷乱地看着荡漾在空中水波的光亮，没有情绪。
岸上的一切映在水中是如此的缥缈。
微风徐来，子游忽听到一阵哄笑声。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画舫里在岸边摇晃，上面坐满了黑压压的人。
不会儿，周围便静了下来。
琵琶声有预感地响起。
不知怎的，子游停住了脚步。周围的行人，倒映着光亮的水波，竟然和着这乐声的节拍一步一波地荡进了子游的心里。
微风扶起耳际的细发，略过子游苍白的脸颊，却飘不进子游怔怔的如黑洞般眼睛的视线中。
像是梦魇，不知被什么控住心智，子游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的喝彩，将子游的神智拉回。
像是被惊醒，子游急促地呼吸着，虚弱地靠在旁边的柳树。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若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子游继续朝前走去。
那座画舫清晰地出现在子游的眼前，还有琵琶后面那张熟悉的脸。
子青毫不惊讶地朝着子游一笑。不知为什么，子游却被这笑容刺痛。
这笑，没有恐惧，没有悲凉，没有迟疑。
子青朝子游盈盈走来，手里轻握着一小杯酒。
子游接过酒，一饮而尽，又将酒杯还给子青，眼睛不曾离开过子青。
子青仍是一笑回应。
子游想离开，却又被这个笑容所吸引，并没有挪出脚步。
子青回到琵琶的旁边，在一阵喝彩中又开始弹奏，只是这次，她一直看着子游。
纤细柔美的手指从容地拨弄着琴弦，曲调不缓不急地从指间流出。这曲子是之前在东厂时，子游教给子青的。
子游听得出来，忽然感到子青的笑有了一丝的亲切。
子游忍不住流下泪来。
曲终人散。
子青已走到子游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子游轻轻小声问道。
子青微微一笑，“我将你的银子花完，只能这样赚些钱了。”子青警惕地看了周围便拉着子游走进一只小船。
子青摇着浆，将船驶进一座小桥地下。
船晃晃悠悠地停住。
子青转身，严肃地看着船里的子游，说道：“你真要一直听从皇上么？”
子游一惊，“你都知道？”
子青微微点，“是杭云告诉我。”子青忽然停住，短暂思忖后，又道：“我不能和你久留，得回教坊。子游，你离开杭州吧。匪兵快攻进杭州了，皇上是不可能在这里办什么宴会。你不用把命赔给无关的事。”
子游不语。
子青好奇地凑近看清子游的脸，却怔住。
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露珠滑下花瓣般从子游的眼中滴落。
子青忽然悲凉地看着子游说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我一直想变成你，你却不是你了。”
子游仔细地听着，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净墨现在牢狱，我不能走。”
“怎么又？”子青皱眉说道。
“他逃兵的事被揭发，这次怕是不行了。”子游虚弱地说。
子青的皱眉不知被什么固住，久久没有舒展。
一百零三
夜晚的墙异常冰冷，这寒冷如藤蔓爬满陈净墨的背，直刺入心。
但他并没有移开贴在墙壁的背，反而紧紧用力靠着像是要推倒这墙。
他冷冷地看着放在地上不忍直视的冷饭，上面落满了厚尘和泥泞。
他眼中溢满了愤怒和恨意，无法自控却又动弹不得。
这一次入狱，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忍耐和温柔。
他忽然如暴怒的猛兽，抓起碗用尽力气狠狠砸在墙上，粗重地喘息。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使他迅速地看向门口，充斥着血色恨意的眼睛狠狠瞪着将要进来的人。
门很从容地被缓缓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