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的职责一般也就是查明死因,推断凶器,再简略判断一下案发时的情形。现在死因已经查明,凶器又是明摆在地上与伤口吻合,而案发的情形更是有大小姐这个目击者在旁,所以仵作只简略地说完这些就退下了。
随后知县又叫来了几个婆子将二小姐抬了出去,估计这就要开始准备后事了。一般大户人家的主子在五十岁左右都会自己准备好棺材丧服之类的物什,而这二小姐与谢贻珂年纪相仿,家中是断无可能有这些准备的,所以县衙这几日恐怕会很忙。
“大人节哀。”等到下人都退出了屋去,谢贻珂才上前,对着知县说道,“府上想必诸事都要大人来做主,不如大小姐这边就暂且由本宫来照看吧。”
“公主身份尊贵,下官怎敢劳烦您呢。”知县眼中很是感激,但仍是推辞了一番。
谢贻珂摆了摆手道:“无碍的,大人快去吧,说不定动作快一些还能找到贼人的踪迹。”
这番话果然打动了知县,既然谢贻珂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再推辞,感谢了一番便离开了屋里。此时屋里便只剩下了谢贻珂主仆二人与那知县家的大小姐,额……如果不算上里间昏睡的知县夫人的话。
“大小姐不用装了,我既然先前没有当中戳穿你,现在自然也不会。”谢贻珂施施然地坐在了大小姐右手边的椅子上轻声说道,她的音量不大,所以就算是知县夫人醒过来也是听不到的。
那位大小姐身子一僵,随后又缓了下来,并没有对谢贻珂的话作出回应。谢贻珂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漏的破绽太多,依我看来知县大人没有怀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罢了。而这死的人也是有体面的,所以见到的人也少,能冷静判断的人就更少了。不过你当真以为人都是傻子吗?说说吧,选择在今日有外人时动手你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谢贻珂的话信誓旦旦,而这番话说完之后,大小姐的神色也果然有所变化。只见她嘴唇微抖,半晌挤出来了一句话,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你为什么怀疑我?”
“现在还没人顾得上,只是等到你们府上的下人明日来修补窗户时就会发现了,为什么被人破窗而出时撞碎的木屑会压在石头下面呢?你不会告诉我说是贼人用石头砸窗而后出去的吧?那样的话你可解释不了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有那么一块石头了。不过想来贵府的下人们也不会轻易移动石头,就这一点来说其实你的计划还是挺完美的。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讳呢。”谢贻珂轻轻一笑,目光很是随意地投向那位大小姐。
“董宸宁”,大小姐董宸宁应了一声,而之前呆滞的样子也收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顿时硬了不少。“这也是你的猜测吧?我不相信你是因为这个就断定凶手就是我的,毕竟我这个目击者可还什么话都没说过呢。”
谢贻珂冷笑一声道:“那你原本打算说什么呢?贼人在屋内潜伏,杀人之后破窗而逃,然后在说上一些特征,佐证仵作的推断,好让你父亲去抓捕一个莫须有的人?要我说你的胆子可是真大,竟然敢在使团暂住的时候闹上这么一出,策划了许久吧?”
董宸宁的心事被谢贻珂戳中,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带着对谢贻珂的称呼也起了变化,看来是信服了不少。“不知道公主是如何发现的?”
“这屋里传出惨叫的时候我正巧在石园,所以说看到窗下那块突兀的石头这话可确实是真的。虽然你这窗外石头不少,但是你力气小,石头距离墙边就过于近了,所以只要稍微注意就会发现了。
再者嘛,你妹妹的衣服和发髻都算是规整,看来是没有做过多挣扎的,所以我一开始认为是凶手功夫不错、下手极快。但是后来仵作却说她身中了四刀才死,让我不得不怀疑是熟人作案了,特别是仵作还说了一句身量相仿,我这注意力自然就放到你身上了。更何况我仔细观察发现,你装作吓呆的样子固然是有几分相像,但是目光中却更像是在思考,而不是回忆啊或者什么都不想的样子。”现在来看情况已经很明朗了,董二小姐就是董宸宁杀的无疑了,只是谢贻珂并不想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她只想比较好奇这其中的缘由罢了。
董宸宁低下了头,语气也是很软,“今日冒犯了公主,实在是无心的。虽然这件事儿我确实计划了许久,但原本只是想要有父亲的上司来访或者是京中的贵人借住的时候下手。不怕您笑话,这府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母亲刘氏都会迁怒于我,而只有外人在的时候我才有可能不会受罚。我并没有刻意选中了使团来的时候这样做,这点还希望公主体谅。”
“你说的刘氏就是知县夫人吧?想来她也不是你的亲娘,要不然她也不会只顾着哭那已去之人而忽视你了。唉,世上尽是些苦命的人,只是不知道你是因何出手的?”谢贻珂打心里还是很欣赏这个大小姐的,她能看得出来此人懂得审时度势又有头脑,所以她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一定不是无缘无故去害人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董宸宁却羞红了脸颊。这少女怀春般的娇羞表情,偏偏配上了她血迹斑斑的一身衣裳和阴冷恐怖的环境,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甚至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是显然董宸宁对此并无感觉,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幸福愉快的回忆当中。
“不怕您笑话,家母在世时曾给小女订过一门娃娃亲。我与他自小相识,自是青梅竹马。”说到这儿,董宸宁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黯然,“只是后来家母离世,刘氏上位,去年周家正式上门提亲的时候更是将这门亲事说给了妹妹……我这妹妹原来是根本瞧不上周郎的,但是她被之前的人家退了亲,这才……”董宸宁说到这儿有些哽咽,脸上更是露出了受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