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的抉择
夏天来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他们的关系，也在滴水不漏的严格保密下渐入佳境。本来，雅思和K中一南一北，相隔较远，他们平时就很难得有机会见面。
而他们约会的地点通常又很隐秘——大部分时间在图书馆，有时候去山顶公园或者河边，都是一些人较少的地方。所以，被发现的几率，也就更小了。
谈恋爱，真的很甜蜜也很幸福，可是，果然对学习还是有影响的……
“若水，你这次怎么只考了第六名？”悦盯着公告板上模拟考试的成绩，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第六名怎么了？偶尔考得差一点有什么关系？”另一个死党叶琉璃看悦一眼，又转过来看着她。“若水，不要太在意，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对啊对啊！你一直霸着第一名的位置，很招人怨的。”悦看到她紧锁的眉头，立刻转了口风。“偶尔也让人家过过当第一的瘾嘛！呵呵……”
第六名？她竟然只拿到第六名！简直不敢相信！
她看着公告表上自己第六名的成绩，心也沉了下来——她的成绩几乎一直都是第一名，这段时间忙着谈恋爱，竟然掉到第六名去了……老师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别说老师了，连她自己都无法放过自己……
果然，一放学，老师就找上门来了：“湛若水同学，请跟我来一下教室办公室。”
“是。”她放下书包，跟着老师走进教职员办公室。
“若水啊，”胡老师还没落座，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你怎么了？这次模拟考试竟然只考了第六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胡老师从她一进高中就担任她的班主任，对她这个雅思最优秀最拔尖的学生一向寄予厚望，也特别偏爱她。
“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会努力的。”对着这个一直特别关心她的老师，她不想撒谎，可是，她也无法说明真实情况。
“如果是一时情绪不好，考试考得不够好也很正常，可是，这种情况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过一个半月，决定你人生命运的时刻就要到了，你要抓紧时间啊！”胡老师语重心长。“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跟老师说，老师会帮你的。”
“谢谢老师，我没什么事，下次我会努力的。”她低着头，脸上满是羞愧。
老师这么关心她，她却辜负了老师的期望。还有爸妈，他们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失望的。
爸爸妈妈虽然一直说“尽力就好，别的没关系”，可是，他们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放松。她知道，爸爸妈妈一直对她抱着很大的希望，而她一贯以来的表现，也让他们觉得，她绝对可以考上第一志愿，可是……
看来这段时间要专心一点，不能和他见面了，等大学考试完了再说吧。可是，以他那个脾气，他会听她的吗？本来他们见面的时间就不多，再压榨的话，只怕他会当场跟她翻脸。
唉——真是头痛……
该怎么说呢？
怎么样才不会惹发他那个别扭又霸道的脾气呢？直接说是因为考试的话，他会不会体谅她的压力？
可是现在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要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不联络的话，好像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不这样的话，她没办法集中精力温书啊！
她在三味书屋前面一边踱步一边冥思苦想，已经超过十分钟了，还是没有想出一套完美的说辞，既可以让他不发脾气，也可以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真是，头疼死了！早知道她就不交这样一个超级难弄的男朋友来折磨自己了，看看她现在，落得什么下场？连最难解的数学题都没有让她这么头疼过……
“小心！”
忽然，旁边一只手臂一把将她拉过去抱在怀里，她眼前一黑，只闻到一阵熟悉的柠檬香味，然后，听见旁边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飙过去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啊？你这个笨蛋！你走去路中间做什么啊？找死吗？”她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抓着她的肩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骂。“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撞不死啊？”
“……”她惊魂未定，又理屈词穷，张着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都怪自己一时失神，才没有留意到四周的状况，可是他也不用这么凶嘛！真是的，没头没脑就给她一顿臭骂，害她昏头转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了。
真是糟糕！她聪明理智的头脑好像一遇上他就不灵了……
“还好你没事！”骂完之后，他一把将她抓进怀里，紧紧的抱住，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不行！不对！他们不能在大马路上这么明目张胆的拥抱，会有人看到的，旁边已经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了，她应该推开他，保持一米远的距离才对……
可是，被他这样紧紧的抱在怀里，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听着他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呢喃，她根本无法思考……
“我没事。”再也顾不得别的了，她反手一把抱住他，像他抱着她一样，抱得紧紧的。“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忽然推开她，抓着她的肩膀又开始吼。“我只不过晚到一会儿，你就差一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这个笨蛋！”
没办法啊！看他这么紧张她，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嘛！
“还笑！”他恼怒的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他差一点就吓去了半条命，她竟然还在一旁笑得那么开心！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好嘛，我不笑了，真的不笑了。”她跑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我只是被吓了一跳，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嘛！”
“你是被吓傻了吗？”他怒气未消，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差一点。”她笑盈盈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软软的撒娇。“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小心的，不要气了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笨蛋，竟然自己跑到马路上等人家来撞！”他将她抓得紧紧的，转身严厉的瞪着她。“下次你要是再做这么白痴的事情，我就亲自动手，把你五花大绑，找条最臭的臭水沟扔进去。我保证，谁也找不到你，因为绝对没有人想靠近那么臭的地方。”
这个威胁真是太可怕了！就算是淹不死她，臭也会臭死她的。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立刻将另一只手举高过头顶忏悔。“我发誓。”
“哼！”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我们去哪儿？”她这才想起来要问。
“随便走走。”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说起话来语气也硬邦邦的。
“哦。”正好，她也有话要和他说。
两个人沿着马路下的树荫缓缓往前走，慢慢的，她感觉到他的脸色柔和了一些。
应该……可以开口了吧？
“长风，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先找一个安全的切入点，再慢慢的迂回进入主题。有个缓冲的话，他的情绪应该可以平和一点吧？
“将来？”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想知道你对将来有什么看法。”她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漾起满脸甜蜜的微笑。
他看着那双清灵透亮的眼睛，沉默下来。
他的将来，早在他开始学习油画那天起，就已经计划好了——他要去法国留学。
对学习油画的人来说，法国拥有绝对的吸引力。
为了这个目标，他学画画，学法语，已经努力了十年。而现在，他已经被世界一流美术学院——法国国家美术学院录取，离他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是，该怎么跟若水说呢？
告诉她，为了实现他的梦想，请她先忍耐一下。等四年之后，他学成归国，就会和她在一起，让她过幸福的生活？
她会愿意吗？
而且，像她这么可爱、这么惹人喜爱的女生，肯定有很多男生虎视眈眈。如果他去留学，没有办法时时陪伴在她身边，她会不会被别人抢走？
他真的没有把握。
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可是，这么久以来，对她的心思，他却始终无法掌握。他能感觉到她喜欢他，可是，绝对没有他对她的感情那么深。至少，她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她喜欢他、在意他。
可是，他对她的迷恋，却越来越深——她认真时微微蹙起的眉，她假装生气时嘟起的唇，她说话时软软的声音，她微笑时荡过脸上的温柔，当他亲吻她时，她如雾般朦胧的眼波——
这个聪慧顽皮的精灵少女，轻而易举的，就占据了他的心。
而一向自信高傲的他，面对着这份感情，却没有足够的把握与信心。如果，在他出国留学这段时间，她因为一时寂寞而接受了另一个优秀且殷勤的男生。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没有她，他会变成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现在的他，不想放开这只手。
轻轻的风慢慢的吹着，扬起她如流水般的发丝，淡淡的香味袭进他的鼻腔，这是她的手、她的味道，可是，如果他离开她去留学，这只手会不会被别人牵到，然后将她抢离他的身边……
他不自禁的握紧了她的手，像是害怕她忽然离开他一样。
“长风，”她疑惑的开口唤他，笑容慢慢褪去，眼里多了一丝不安。“你怎么了？”
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若水。”
“嗯？”
“如果……我去留学，你会等我吗？”他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的神情变化。
“留学？”
是了，他要去留学，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很早以前，悦就说过，他会去法国留学。那这样的话，她现在想要说服他暂时不要见面，就更难了。而且，一想到即将要与他分别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也不愿意再放弃眼前短暂的相聚时光……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的心，乱了，慌了，没了主意，向来冷静理智、处变不惊的头脑像是装满了浆糊一样……
“我……想去法国留学，那是我的梦想。”他不自觉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灼热的手心透露了他的焦躁不安。
“你要我等你吗？”深呼吸一口气，她迅速收拾好散乱的思绪。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当然要你等我。可是……”他顿了一下。“我希望这件事情由你自己决定。毕竟，我不是去一天两天，我要去四五年。而且，为了安心学画、尽早回国，中间可能也不会回来看你。这样的话，你能忍受吗？”
“爱情，可以穿越时间和距离吗？”她仿若喃喃自语般的问。
现在的她，烦恼的还不止这个，眼前的麻烦都够她头疼的了，可是，她不想让他担心。
“只要相信，就一定可以。”他坚定的说。
她凝视着那双平时骄傲自信的眼睛，现在，里面多了一丝焦躁，一丝不安，一丝不确定，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渴望。
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她想要抚平他的寂寞，她想要安慰他的焦躁，她想要达成他的愿望，她想要……爱他，单纯的爱，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欲望——
就像，他爱她一样……
十九岁的肩膀，太稚嫩太脆弱。也许，现在的他们，还无法承载起对方的人生和幸福。可是，她愿意相信他，她愿意让这个轻而易举就打动她的心的男生成为她的信仰。如果他说真爱可以穿越一切障碍，那么，她就相信。
也许，过程会很难熬。也许，等在前面的，还是伤心的结果……
不过，那又如何呢？人生的意义，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接受，而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努力珍惜。
想通了一切，她的心情轻松下来。眨着大眼睛，她微微偏着头，看着眼前的男生——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慢慢将双眼中间挤出了两条沟壑，而且越来越深……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不可一世的凌长风。”倒像是热窝上的蚂蚁。
“湛若水，我在很认真的和你说话。”他的脸上跃过一丝气恼。
“我也在很认真的回答你啊！”她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温暖的胸前。“只要你要我等你，我就等你。”
“若水……”他的胸口鼓胀着满溢的感动和感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伸出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紧得她几乎无法透气……
她永远不知道，她告诉他这句话，对他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
“你刚刚骂了我那么多次笨蛋，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吗？”她依偎在他胸前微笑。
“小气！”他轻笑着轻吻她的发顶，深深吸一口那着甜美的香味。“我会好好的努力，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
真是大男人，好像她的幸福只能由他来给一样，难道她就不能自己创造，再顺便给他一个幸福的未来么？
不过，想一想还是算了，谁叫她喜欢的，是这般骄傲的男生呢！而且，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她。若她这般平凡的女子，夫复何求？
她心满意足的抱着他，将这份宝贵的心意珍而重之的藏进心灵的最深处……
“长风？”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惊异的声音。“真的是你！”
“……妈？”
他放开她，转过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母亲，她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愕然的看着他。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站在她身边那个气得发抖的男人。
“爸？”他讶然的睁大了眼睛。
父亲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这下麻烦大了！他很清楚，他现在谈恋爱，在父母亲的眼里，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爸？妈？
她看看他，又看看那边那对中年男女，那个男人与他相似的轮廓与外形，早已透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是他的父母亲！糟糕！被抓到了，怎么办？
他妈妈一脸愕然的愣在那里，而他爸爸，情绪好激动。他颤抖的手指指着儿子，脸色一下青一下白，嘴唇张了张，仿佛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长风，你……”他妈妈看着他们，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去追自己的丈夫。
“怎么办？你爸爸好像很生气。”她担忧的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
当瑰丽的爱情掉入冷酷的现实，一切，好像都变得严苛起来。怎么办？她和他，也会改变吗？
她的心，开始惶惑不安起来……
“没关系的。”他勉强笑了笑。“我会处理。”
只是，恐怕很难处理得让大家都满意……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他肯定会更生气的。”她推了推他。“我也要回家了。”
怎么会这么巧呢？他们都已经隐瞒了这么久了？没想到同学们死党们没发现，倒是让他的父母亲发现了……
“你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吗？”他看着她。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都已经成年了好不好？”她故作轻松的拍拍他。“赶快回去吧，和你爸爸解释清楚，请他谅解。”
“我送你上车。”他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公车站方向走。
“嗯，也好。”她对他绽开一抹粲然的笑，随着他的脚步往前。
“若水。”
“嗯？”她回应的声音娇柔而甜美，稍微安抚了他的心情。
“记得我说过的话，也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他握紧了手中那只柔荑，仿佛只要握着这只手，他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扫清所有障碍。
“好。”她温柔的回答。
今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先是两相告白，然后是意料之外的“见家长”……看样子他爸爸气得不轻，会不会拿出家法来教训他？再逼着他和她分手？还是把他锁在家里，不给他们见面？
她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前，心不在焉的看着摊开的语文课本胡思乱想——本来，她想过打电话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样了。可是现在打过去，说不定会让他更心烦。还是算了，他会打电话过来的……
唉！谈恋爱果然是件严重影响学习的事情，难怪家长和老师严格禁止……
“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
一听到电话响，她立刻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接听：“喂！”
“若水！”他的声音略带疲惫，完全不若平时的意气风发。虽然他在尽力掩饰，但她还是立刻就听出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吓得心惊肉跳——他该不会和他爸爸闹翻了吧？
“我和我爸爸谈过了。”
“他怎么说？”她的心悬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电话。
“他觉得我们的年纪都还太小。”他顿了一下。“所以，他对我们的事情……不太谅解。”
“不太谅解”真是个太客气的说法。她猜，凌爸爸一定气炸了吧？长风这么优秀，凌爸爸一定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那时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强烈。
凌爸爸当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分手，长风能够心无旁骛的去留学，早日学有所成。可是，长风的脾气那么倔，又那么骄傲，肯定不会低头。
如果长风当着他爸爸的面，坚持要和她在一起，效果不亚于火上浇油，凌爸爸肯定暴跳如雷。然后，大家不欢而散……
“长风……”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他打起精神安慰她。“你早点休息，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她应了一声。
那头挂上了电话，她放下手机，怔怔的看着课本。
处理？他可以怎么处理呢？
如果他坚持不肯跟她分开，他爸爸肯定会和他翻脸，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早恋，还因为他不听长辈的劝阻，一意孤行。
而修补他们父子关系的唯一办法，就是他们分开。可是，他们已经约定要携手一生，难道，这么快就走到尽头了吗？
果然，他们还是相遇得太早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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