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里行出来,主仆二人皆是沉默不语,这状况持续到她们坐上马车,离开府邸许久之后。
“对待敌人仁慈一分,便是对自己残忍三分。”从上马车就闭目养神的琉璃眸子掀开一道缝,目光落在青儿抖个不停的双手上,隐隐的一抹冷意划过眼角:“莫要忘了,他们策划的是怎样的阴谋。”
低着头的青儿死死地按住颤抖的手,嫩唇一再紧咬,有鲜血沿着外露的齿缝里流下,一言不发。
琉璃阖上眸子,没有再搭理她。
谁都有个第一次,做着做着也就觉得天经地义了。
她当年手第一次染上人血时,不也曾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吗?
后来,也习惯了。
没有谁是生来的修罗,会走到这一步,都是逼不得已。
往事一幕幕,于眼前浮现,一大片的尸山血海,她静立其中,面色淡然。
只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弧来。
青儿闻言身体一颤,面色更是青白的一片,她不笨,听得懂话,可却怎么都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打小时祖父便教她——医者以救扶患者为职责,做好事,积了德,是大善。
可是刚才,就在刚才,她一根金针便是封了那二人所有的生机!
什么‘好心放过’那根本不可能!
小姐的暗示就是——下死手!
两个人,两个活生生的人,在她学医还未救人,便先被她毁了性命。
她痛楚地阖上眸子,心里不禁生出怀疑:小姐这般狠毒,她跟着真的是正确的吗?
心绪犹疑间,她豁然睁开眸子,平视前方。
一看,心中顿时狠狠一痛。
是小姐。
她在笑,可这笑分明比哭更让人觉得心酸。
心,仿若被一只小手揪着,疼痛得说不出话来。
顿时就想起秦大夫承认的目的来——联合贼寇洗劫上官府!若真让他达成目的了,小姐和她们一干奴婢还能活吗?心底的有个声音清楚地回答了她——不能!如若小姐不这么做,她们都会死的!小姐其实是没错,是秦大夫和砚儿自己先生了恶意,就不能怪小姐生了一副狠心肠。没错,对敌人仁慈一分,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小姐……”青儿哽咽着道,眼眸中已经有泪花在翻滚,是歉疚,她不该怀疑小姐的做法的。想想平日随小姐出去走动时的情形,哪家的主子有小姐这般好伺候的?她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着,那是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
琉璃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不带丝毫感情的道:“人若敬我三分,我敬人七分;人害我一次,我必斩草除根。”
青儿含泪点头,她就知道小姐并不是天生的冷情。
“接下来我会受伤,你就按照平日里反应去做事,不能过于浮夸表演招得人怀疑。”马车又走了一段路程,琉璃忽然睁开眸子说了这么一句。
青儿一怔,旋即意识到会有事情发生,立即点头应了。
琉璃对她很满意,对送她们来的车夫道:“就在前面小作休息。”
“好嘞。”车夫赶了许久的车也累了,便将马车停到靠路边有青草的位置,然后嘱咐两个小姑娘:“我去打些水来,二位姑娘莫要乱跑,不然走失了可就麻烦了。”
琉璃乖巧应一声‘好’,待车夫走后才解释道:“这是送泔水的阿武,憨厚老实口风紧,我这次出来是用绿思的身份。”
青儿这才懂了,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琉璃又将先前说的话跟她再嘱咐了一遍,才往前面的小路上行去。
琉璃一步一步前行,心里远没有脸上来得那般平静。
她是根据前生无意中听到的六皇子的话才来到了这里,却不知道会是何时辰,会和什么人一起到。于是只能碰运气,离哥哥的生日只有两天了,贼寇上门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天,时间紧任务相当的重。他是她能想到度过此厄的捷径,若不能寻着他,她便只能去镖局花银子雇人了。虽然秦大夫和砚儿被抓了,但是保不定府邸里还有与贼寇勾结的歹人,多些人便是多一重保障。
可他现在在哪里呢?
琉璃一边前行着,一边竖着耳朵仔细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是早晨,凉风习习伴雪飘拂,积雪从树梢轻轻滑下,一片簌簌声。
却,没有别的动静。
琉璃不禁有些怀疑,莫非是自己来早了?
她倒是不会怀疑走错路,这一条道笔直通往官道,除此别无二路容马通行。
“或许是时辰不对。”幽幽轻叹一声,琉璃转身,漫不经心的目光在看到直奔自己而来的数匹高头大马时瞳孔深深一缩,摔倒在雪地里。
“停,吁!”
领头着一身青裳,发髻高束,生得肤黑浓眉大眼的俊俏少年高喝一声,扬手向后方示意,旋即调转马头,身子一弯,大手一伸直接是将地下小小的人儿给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习武之人力道大,小小人儿肉软骨脆,这一拉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小人儿精致的面庞顿时皱成包子,眼眶红了一圈。
少年听到那咔嚓声眉心一跳,一低头看怀里小小的人儿:“你……”
“我……”话未说完,泪先落了下来。
“你别哭。”少年笨拙地给她擦泪,可奈何力气太大,又在慌乱之下,这一动手,小人儿脸上的泪痕是没了,却多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被人狠心打了一样。
少年身边的副官看不下去了:“六……六少爷,您把人交给小的吧!”
说罢,伸出手。
少年正想把人送过去的时,忽听得不远处有带着哭腔的声音急唤:“小姐,小姐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