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送走道长，杨氏与张妈回到陶然居，进了屋便遣走了伺候的丫环。
张妈为她褪去外衣，扶至软榻上。
她躺了上去，微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好半天才问：“你觉得真是借尸还魂吗？”
张妈思量着，“若是旁人倒还好分辨，澄小姐本就少言寡语，喜怒不形于色，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天枢道长法力高强，他说的应该没错。”
杨氏出了口气，脸色凝重，“当年那么做我也是不得已，只希望真如道长所说，她回来本本分分，不然，我可不信我除不掉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
张妈忙安慰：“太太想的严重了，只要她还住进陆家花园，一切不都在您眼皮子底下？奴婢会差人好好地盯住，绝不会发生您想的那种事的。”
杨氏点点头，“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张妈笑着说，“早就好了，那两个丫头的家人已经离开了上海，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
杨氏满意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张妈沏了杯茶放到她手边的案几上，便悄悄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榻上的杨氏胳膊肘突然一滑，整个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她应该只是打了个盹儿，没想到梦见了她。
想起那段日子，那个丫头看她的眼神，杨氏后背一阵发冷。
她怎么就又活过来了呢？
但愿能如天枢道长说的那样。
如今，她已是陆家花园的当家太太，凝儿也嫁了如意郎君，女婿家里发展的很好，亲家公已经升至市政厅办公室主任，陆家的脸面，陆家的生意都跟着沾了不少好处。而那件事她也把关系疏通的差不多了，陆家在她的治下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富贵荣华，她害怕什么？
就算那丫头不是借尸还魂，而是别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孰不知，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活人。
什么妖魔鬼怪，听起来可怖，实则不堪一击。
不然这世界早已被他们统治，人则成了下等生物了。
想到这些，杨氏捻动手里的佛珠，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凉澄！凉澄！”睡梦中，陆凉澄被唤声惊醒。
睁开眼睛，李大宝正在床前。
“大宝哥？”
李大宝凑近说，“我出去看到周管家鬼鬼祟祟领着一个道士进了陆家花园，我偷偷跟了过去，看到陆太太也在。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陆凉澄已经彻底清醒，不过脸上仍是被扰了清梦的恹恹之色。
“他们，在给你占卜！”
陆凉澄微怔。
“你放心，那道士没什么真本领，没弄清你的来历。”
“这就好。”
“凉澄，我劝你以后还是小心一点，别让陆太太找个什么人，施个什么咒把你给害了。那个道士走了没多久，要不要我追到他的老巢帮你探探他的底，或者吓他一吓，让他以后不敢给陆太太办事。”
“那就多谢大宝哥了。”
李大宝却没立即出发，而是在床前徘徊起来。
陆凉澄问，“大宝哥，还有什么事吗？”
“凉澄啊，我现在毕竟是个鬼，那道士的老巢说不定布满了机关符咒，我怕……不如让我戴上你那个项链，以防万一啊。”
陆凉澄想了想，便把项链接了下来，“那好吧。”
李大宝瞳孔缩了几缩，没想到凉澄竟然这么容易就把项链给了他。他欢喜接过，马上戴到了自己脖子上，再看凉澄的脸色，果然苍白了不少。
“这果真是个好东西，我觉得自己没那么虚弱了。”他自喜地说着，突然逼近，一把掐住了陆凉澄的脖子。
“大宝哥你……”
“凉澄，对不起了，正如你想念你的爸妈一样，我也很想回家，再和家人相见……你，你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鬼也一样！”
陆凉澄睁大眼睛看着李大宝，唇角慢慢逸出一抹冷笑，“我善待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啊——”李大宝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如一缕烟雾飘落到地，脖子上的项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陆凉澄的手上。因受了一击，他已无力起身，魂魄更如沙子一般在慢慢流逝……
陆凉澄下床，站到了他面前，“你快走吧，再不走，就灰飞烟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李大宝不甘又恐惧地看着自己。
“我说过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东西戴在你身上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你到底是什么？”
“我有血有肉，并且能够在人的世界中存在，是因为我是醒尸。”
“醒尸？”
“太太买凶害我，凶手将我掳至野外掐死，草草埋葬，恰好那片荒坡下面是一个古代陵墓，我不知道墓主是谁，但一定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陵墓所在是一个风水宝地，我血未冷，意未断之时，那里的灵气便跑进了我的身体里，我才得以续命活下来。刚开始我很虚弱，出于本能便用尽力气往能让我更加舒适的地方爬，一直爬进了陵墓里。我在那里生活了两年，才变成今天的样子。”
李大宝摇头，眼里充满了怨恨，“醒尸？我没听说过，简直不可思议！你为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你凭什么能变成醒尸？而我却什么也抓不住！”
“你看到现在的我只觉得我是运气，你知道我这两年独自一人在阴暗的地底下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吗？”
“啊，啊，凉澄救我，我，我快不行了！”李大宝突然大叫。
陆凉澄摇摇头，“我救不了你。”
“凉澄——”
“真的，如果能救我就救了，我现在还是一个弱者，你也看到了。不过，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话，我会帮你做的。”
李大宝见陆凉澄不像说谎，彻底绝望了，他强撑着，用最后的力量说道：“洪帮总舵有我……的东西……在……北院回廊……花盆……”
他无法再说下去，他的魂魄幻成无数星星点点的绿光，悄悄地从窗口散了出去……
陆凉澄走到窗户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真心希望李大宝能及时赶回去，还能重新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