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艾鲁迪亚的王宫时已经是傍晚,一轮残月斜挂在灰蓝色的天空上,周围点缀着几颗暗淡无辉的星星,显得格外悲凉。
“迦叶!”伊斯王子一脚踹开偏殿的门,偏殿里坐着的,正是迦叶王子。
“是时候该说清楚了吧?迦叶王子。”景缘的刘海垂下,在她的眼睛的轮廓里投下一片阴影。
“说清楚什么?”迦叶王子依旧在看公文,仿佛在透过这些公文,注视着自己最爱的东西一样。
眷恋!景缘在迦叶王子的眼中读出的只有眷恋!
景缘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很可怕的假设——
“所有人出去......”景缘的声音虚无缥缈的如同来自雪山之巅。
伊斯王子和亚诺看了看景缘,只觉得景缘忽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为什么你不说?”景缘的声音有些无力,“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离开王宫你会死,为什么要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们?”
连日来的疑问,都将在这个星月无辉的夜晚爆发,所有的答案,都将在这里揭晓。
“不愧是贝尔多拉斯的守护女神......”迦叶王子合上公文,缓缓地放在一侧,“不过我没有撒谎啊,因为公文再不看,以后就没有时间看了啊。”
景缘的瞳孔倏忽收缩,她猜对了,那个她最不愿意相信的假设居然是对的,她多么希望迦叶王子能笑她猜错了,是她猜错了!
原来从他知道依兰公主不见了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秘密已经瞒不下去了。离开王宫会丧命,不离开王宫就必须要有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无论是什么,都会引起怀疑。
对啊,有什么理由会比维系两国联盟的依兰公主的安危更重要呢?
除非是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这个联盟都无法维系——
那就是离开王宫,他就会丧命。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最后好好的处理国事,最后再看看他最心爱的艾鲁迪亚吧!
是什么时候做出的承诺呢?
是在他刚学会读书时对父王说的那句:“我长大了一定要像父王一样,不对,我要做一个比父王更厉害的王。”
还是在他的成人礼上的那句:“父王,迦叶一定不负所望,让艾鲁迪亚变得强盛起来!”
只可惜,当初做出的承诺,只怕是无法兑现了。
“骗人。”景缘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仿佛不愿意相信这血淋淋的真相,也不愿意相信由此而延伸出的另一个假设,“你在骗人......”
为什么迦叶离开王宫会死?难道王宫里有什么是维系迦叶王子生命的东西吗?
一想到这有可能跟守护神器有关,景缘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这可能跟你们一直要找的守护神器有关?米兰朵心狠手辣,什么鬼蜮之术使不出来,就算是把王冠上的水晶用魔法封印在我的心脏里也是做得出来的......”
景缘的眼睛瞬间睁大,睚眦欲裂。
“米兰朵给我结的是死印,也就是无解之印,要拿出王冠上的水晶石,就必须把整个心脏都取出。”迦叶王子伸手覆上心脏的位置,凄然一笑,“怎么了?现在你已经知道守护神器的所在,为什么还不动手?”
“别说了!”景缘抬手用力地捂住耳朵,“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也想活下去啊......”迦叶王子看着窗外的残月,苦笑道:“死亡迟早都是要来的,我只不过是将它提前了而已。况且整天只能生活在王宫这个结界里,不得自由,我也很痛苦啊!”
难怪了,自从进入艾鲁迪亚王宫之后,她就一直无法感应到守护神器的准确位置,原来整个王宫都是和守护神器相联系的结界!
没想到她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出结局的悲伤......
景缘失神地望着迦叶,回忆的片段像电影回播一样,一一从她的脑海中闪过,从她第一次握上他的手开始——
“无他。只不过是体质寒凉罢了。”
“抱歉。我还有公事要忙。”
“的确。我的血的确是冷的呢......”
“不过我没有撒谎啊,因为公文再不看,以后就没有时间看了啊。”
“我也想活下去啊......”
由女神的王冠上的冰冷的水晶作为心脏,血液怎么可能不冰冷?冰冷的手掌,冰冷的身体,还有失去自由的痛苦......
好,好得很!米兰朵,你做的实在太好了!这般手段,何其高明,又何其残忍!
如果把王冠上的水晶取出,迦叶王子就会没命,而艾鲁迪亚也会因为憎恨贝尔多拉斯的人杀死了他们的储君而转投摩尼恩特,就算不转投也起码不会帮助贝尔多拉斯;如果不把王冠上的水晶取出来,她永远都无法获得守护之力,贝尔多拉斯就相当于没有守护女神,争霸战争的胜算也会大打折扣!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或许我可以不用这么快就去取王冠上的水晶石,或许,根本就不用去找什么守护神器,或许,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守护之力......”景缘开始语无伦次,只不过为什么偏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你是知道的吧?”迦叶王子脸色苍白,无力一笑,“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这样做你就无法得到守护之力,这样一来贝尔多拉斯的胜算就会大大减弱,你可知道万一摩尼恩特胜了这场争霸战争的后果是怎样?”
景缘垂眸,眼神黯然,此时的她比迦叶王子还要凄惶,到底她要怎么做,为什么命运要做这样的安排?
“到时候不单是贝尔多拉斯,就连艾鲁迪亚,也难逃被灭国的命运,你知道摩尼恩特的二王子奥尔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一个残忍冷酷,为了坐上王位杀兄弑父的人,这也是我之所以不肯跟他合作的原因,这也是米兰朵拿我开刀的原因。你的犹豫会害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原来从一开始,迦叶王子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了。
“够了!”景缘大声吼道,不仅指向迦叶王子的手在颤抖,连心都在颤抖,”既然你这么圣人,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向我们说清楚一切?“
“你真当我是圣人吗?我只是个凡人,等到贝尔多拉斯和摩尼恩特战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你以为我没想过?只可惜艾鲁迪亚虽说是一个国家,但是终究太弱小,无论是疆土还是人口,都无法和两个强国相提并论。我不能冒着被灭国的风险去存苟活的私心,我也想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一天,再看看我的艾鲁迪亚,我的亲人......”
“可是你死了,艾鲁迪亚怎么办?!”景缘几乎都要疯了,为什么她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要存在这么痛苦的抉择?
“我死了以后,菲丽丝和歌娜会帮我打理国事,父王虽然病重,但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只要贝尔多拉斯赢了,艾鲁迪亚就不至于灭国。我只求你,让贝尔多拉斯赢——”
“不要......”景缘惊恐的连连后退,她根本不想任何人死啊,她生存的空间里,虽然每天都有流血事件发生,但是因为不是她身边的人,她便没有那种切身感受到身边人死去的那种悲伤和痛苦,现在一个人的生命就要被她亲手夺取,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你没有资格拒绝。”迦叶王子平静地说道,“从你成为贝尔多拉斯的守护女神开始,你就没有任性的资格。如果这是我的宿命,那么我接受。”
宿命?迦叶王子的宿命就是牺牲自己来换取两国的平安?
用一个人的生命,来换两个国家的平安,这看起来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啊......
“可是,我不相信宿命。”景缘抬眼望着迦叶,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不相信宿命。”
“何为宿命?你是要安知天命吗?可是你连为自己争取一次活下去的机会都不争取,还谈什么宿命......”景缘双手垂下,随即缓缓握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你是艾鲁迪亚未来的王,是菲丽丝公主和歌娜公主最敬爱的哥哥。你以为你死了,就一定能换来两国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