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阳光透过窗棂笼罩在她的身上,温暖适宜,眼睛轻挣了挣,最终完全的睁开,只是那只左眼却永远只能半眯着了。
身上身下都是是柔软的触感,虽然带着些微的霉味,不过丝毫不妨碍那一缕一缕的饭香透过霉味直冲入她的鼻子。
掀开被子,坐起了身,看着身上已经擦洗干净的伤口和简单包扎的左踝,她沉默的呆坐了一会儿。
揭开门帘,外面的天气不是很明媚,太阳不如往常耀眼,散发着暗淡的光,空气也有些沉闷,倒是有些下雨的征兆。
简陋的屋子,残破的家具,还有一个腆着肚子,一直偷瞄她却不敢和她对视的小老头。
淳朴而自然,她喜欢这种感觉,大方的对着老头子笑嘻嘻的问好,看着对方一下惊跳起来慌忙撇过脸的样子,她笑的更加开心了。
可爱的屋子,可爱的小老头,不可爱的天气,还有非常非常非常……不可爱的早餐!!!
“为什么还是没有油水!?”
三个人围坐在厅中的木桌上,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指着桌子中央那夸张饭盆里淡白的不知名液体。
“啊,那……那是因为君大夫说,你的身子还在康复中,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所以……”
老头子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那张恐怖的脸狰狞起来好可怕啊…..难得君大夫还能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的将盛好汤的碗放在那人的面前。
“谢谢你的收留,我该走了,这个拥抱就当做宿餐的报酬吧。”
自顾自的说完,不由分说的张开双臂将惊恐之色蔓延全脸的大肚子老头报了个满怀。
真是个奇怪又恐怖的丫头,脸都成那样了,还不知道藏拙,一直大大咧咧的摆在外面,走路一瘸一拐,却是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看着这样的她,却不经意的让人生出‘羡慕’的感觉来。
身体的残破固然可怕,可有时候世人异样的眼光却更加让人无所遁形,可无论是身体还是别人的眼光,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仍然可以笑得那么无所畏惧。
活的可真是肆意啊,所以……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羡慕’下去……
“喂,丫头,好像快要下雨了,带上一件雨具,或是再停留一晚吧……”
他扯着嗓子,对已经走出好远的人大声喊道。
前方的人脚步不停,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同样大声的话清楚传来。
“谢了啊,老头,雨具您只有一件,还是自己用吧,停留就不必了,雨中漫步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呐……”
除了奇怪恐怖,还很没礼貌……
看着那一前一后的身影渐渐没了踪迹,他笑了一声,转头进了屋里。
病人……看君大夫那小心谨慎照顾的样子,怕是关系不简单吧。
丫头,你是烂蛤蟆要吃天鹅肉了,可惜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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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沉,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地上的土路冲刷的泥泞滑腻。
身上的伤口有红又肿,阴凉疼痛,左脚踝又开始阵阵钻心的疼了。
毕竟只是凡人,有时候也会不喜欢这样的旅程,一直走,一直走,身体疲惫不堪,却不能停下脚步,除了心中的向往,还有不能停留的原因。
短暂的停留,短暂的相遇,一切的人和事都会变得那样美丽和可爱。
因短暂而弥足珍贵,因为不会再见,再见也是短暂的相处。
所以那些一切不好的东西……背叛、或是伤害都可以被原谅。
因为时间的短暂,未知的期待,所以那些悲伤和泪水…..愤怒和厌恶……都还没有来得及酝酿,就已经被完全的抛在身后。
没有什么是永恒,只有眼前绵延不断的道路和前方未知的精彩永远存在。
可是……
“其实,我不喜欢下雨天啊…..”
朦胧的雨天,氤氲的空气,会让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停下了身子,懒懒的低语道。
“那你应该听从王大叔的建议,停留下来等雨过天晴再赶路。”
身边响起淡漠的声音,一件衣服撑在她的头顶。
步伐沉重,气息急喘,脸色苍白可怖,眼睛黯淡无光,嘴唇干裂血丝外冒。
只着内衫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瘦骨嶙峋,湿湿的长发紧紧贴在他的身上,瘦弱的双臂轻轻发抖却仍是坚持将他的外衣撑在她的头顶。
“我觉得……你才更应该停留在那里……生活在那片平静的山谷里,偶尔外出当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夫。”
她声音一旦开始认真,就会带有一种特有的冰凉和冷漠,像一个冰锥一下子刺进人的心扉,疼痛,鲜血直流。
他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唇,固执的站在那里,维持着自己的姿势。
“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被人追杀,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让你依附跟随的价值。”
“我也说过,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呵......”
她嗤笑一声,眼底暗光闪烁,紧盯着他的眼睛,虽笑容依旧,周身的氛围如她的站姿一般闲散温适,可仍让他,双目刺痛,如芒在背。
讽刺,嘲弄,不信,厌恶,一一在那明媚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滑过。
“救命之恩?看你记忆如此清晰,身体虽弱,自通医理,又懂人事,想来必不是蠢笨之人,当年之事,若我念及旧情,真心助你们自会无论如何也会将你们留在千曼罗,虽门中欲取你们性命之人不在少数,可看在我作为门主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动你们,可我却将你们推了出去,经过了这么多事的你难道想不清为什么吗?”
她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来,看着面前之人眼底黑亮的色彩依旧,面庞却是比之刚才还要苍白,萧索的身子似要倒下,却还是硬硬撑住,紧盯着她不发一语。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眼,你其实笨的无可救药,既然你想不清楚这个简单问题,我可以给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解说一次。
当年,谁不知你父君避山修炼,妖力大增,只差最后历劫飞升,却不幸被千曼罗的弟子找到,功亏一篑。”
说到这里,她轻轻啧啧了两声,似是无限可惜,转而又皱了眉头道:“只是我至今奇怪的是,千曼罗那帮人早就整日里只知弄术揽权,无心修炼,真正有所作为的人少之又少,你父亲虽然历劫妖力有所限制,可能修炼到飞升的地步,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竟能被那帮人不费一兵一卒就打到魂飞魄散,外面的人不知千曼罗的底细,会被糊弄过去,可在我看来却要笑掉大牙,如此推理,那蛇妖该是早在之前就已经受了致命的重伤,或是......根本就已经......”
说道这里的时候,她整个人若无骨般向面前的人倾斜过去,嘴唇缓缓擦过他的脖子,停靠在那白玉般圆润的耳畔,声音渐渐低沉,犹如**嬉闹的耳语。
“......死了......”
感觉身附之人本在她靠近过来时轻轻颤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如石,似是一张被利箭猛地撑开到极致的弓,有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从那孱弱的身体里猛地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
呵,看来戳到点子上了,柔善,纯真,无欲无求,从来就不是人所能拥有的东西。
永无止境的**所铸就的恶魔,就算被世俗的道德,规矩,法礼......甚至是所谓的感情所束缚,封印,但只要找对了那把封锁的钥匙,稍稍转动。
那些叫嚣着的恶心而残忍的东西,就会无所顾忌的破魂而出,遇人杀人,遇佛杀佛!
不能被人所知的过往,就是你所封印的东西吧。
不能被人发现,不能被人碰触,甚至不能被人窥探......
当年,听闻那蛇妖避世修炼,以望荣登仙界,要飞升,红尘万事自要放下。
譬如,曾经誓约白头,舍命相救的妻。
譬如,即将要出世,血脉相连的孩子。
虽然她无心理那些事,可尽责的北遥还是一五一十的将那些消息说给她听。
那蛇妖自那日重伤被救后,不知前辈子修得什么好运,竟被偶下凡尘的仙人看重,赐灵丹妙药,允他历劫飞升成仙的机会。
于是乎,像很多戏本子里快被写烂的公子小姐的故事一样,良人他日高中飞黄腾达,糟糠若昨日黄花兀自被弃。
蛇妖遇仙人点化,自是喜不自收,早早躲入深山修炼。
只是与此同时,竟也不知从哪传出,那蛇妖既有仙缘,又有仙人所赠仙丹,所以,只要吃了蛇妖的内丹便可即日飞升,位列仙班。
虽是传言,传的多了也会变成真言。
自此后,凡有‘上进’之心者,莫论人,妖,无不奋起,誓夺仙丹。
只是,妖怪简单的多了,直言抢夺蛇妖内丹,那帮所谓的正义之士却是打着除妖为天的名号。
可惜那蛇妖狡猾若斯,丢下妻儿不知躲到哪里连个影都没了。
大家自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妻儿身上,皆虎视眈眈的紧盯着不放,禁锢,威胁,可效果不佳,不但没引来蛇妖,反而在那女子待产之日被她偷了空隙,逃了出去,以后也没了踪影。
再次得到消息,已经是五年之后。
蛇妖身死魂散,他的妻儿也被千曼罗抓了回来。
据闻
那天电闪雷鸣,山崩地震,确实像是有人历劫飞升之兆。
众人闻声赶去,确实是那蛇妖无疑,自古流传于世的故事无不表明了邪不胜正这句话的真理性,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蛇妖被诛,魂飞魄散。
而立下此大功者毫不意外是立教百年,威名之下,妖怪莫不闻风丧胆的千曼罗。
而在此战之中,千曼罗的副门主更是名声大噪,威名远扬,传闻那蛇妖在他手下不过几招就被打的魂飞魄散了。
那蛇妖的妻儿,竟也在附近一洞穴处被找到了,并毫无异议的被带回了千曼罗,以作处置。
千曼罗早就被权力荣华腐蚀的只剩下个空架子了,她到不知道如今的千曼罗到有这样厉害的本事,教中盛传黄副门主是如何如何的勇猛,如何如何的法力高强,在她听来,不过玩笑。
当时的北遥都自叹没有完胜的把握,不及北遥的黄海如何能几招之下让那蛇妖魂飞魄散。
而且,那时的他们心心念念的可不是除妖卫道,而是独吞仙丹,早日飞升。
保那蛇妖还来不及,岂会什么都没得到就下杀手。
黄副门主可不是那种不会算账的蠢货。
那蛇妖毕竟修炼千年,又得仙丹辅助,也岂会在最后关头这么轻易的就死在黄海手下,甚至魂飞魄散这么严重。
必是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蛇妖已经重伤致死,黄海刚好赶上,送了他一程而已。
思绪万千,转眼也不过她起身的一瞬。
那个少年紧绷僵硬的伫立在原地,细弱的胳膊仍然撑着衣衫搭在她的头顶,只是那眸子,不知是不是沾染了雨丝看不清楚的缘故,原本清澈黑亮的平静之湖,似是激起了狂风大雨,有什么东西在那波涛汹涌的浪涛里激起了千涛万浪。
她像是毫无所觉,依然噙着那抹看起来狰狞可怖的笑容,继续道:“当然,当年的事我虽好奇,却也没那心思去探究,我只想让你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我当年并非要救你们母子,你父因什么而死,想必你也清楚,你父既能有此机遇,保不正他的儿子还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那些不甘心的人对你可是虎视眈眈呢。留在千曼罗,作为门主的我可是怀璧其罪呢,鉴于我自身难保,自然没有为你们担这危险的必要。”
“况且......”
她拖长了音调,眯了眯眼,微敛了笑容道:“你的母亲曾对我做过的事......那时候的她在做决定的时候也似乎没讲什么情分呢。”
这句话,刚一出口,眼前那僵立的身子突然颤抖的更厉害了,眼里那波涛汹涌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黑眸湿湿润润的,不知是这飘飞的雨丝,还是......那滚烫的泪......
一字一句如冰锥,如利箭毫不留情的刺进他的胸膛,将心脏绞的血肉模糊,尖锐的疼痛遍布全身。
那些被他藏起来的事不能说......
母亲曾做过的事也不能被磨灭......
她还在恨着母亲吗?
连带着......也恨着他......
难怪,难怪,这么讨厌着他的照顾,厌恶着他的跟随,是在恨着他吗......
呵呵.....
他忽然想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希冀着的人,在他黑暗的生命中如温暖太阳一般存在的人竟是恨着他的吗......
可笑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他身处暗无天日的阴沉之地,心心念念的便是在初见的时候,如何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她的面前,让她喜欢,从此便可陪在她的身边,跟着她一起长大,相依相随,永永远远......
翻涌而起的血腥被他强制的堵在喉咙处。
不可以吐,她会嫌弃他身体病弱,还会嫌弃他脏的。
眼前的少年脸色煞白,嘴角竟已不觉溢出了鲜艳的血丝,红的刺目惊心,可他像是无所觉一般只直直盯着她,满眼尽是死灰般的绝望,那晶莹透亮的东西沿着他的眼角滑落,竟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丝鲜红,比之他唇畔的鲜艳更加刺目。
她眼睛闪了闪,微侧了身,避开那抹鲜艳,嘴里平静无波的继续说道:“让你们离开千曼罗,只是不想惹祸上身,给你们一月期限,叶只是想赚个好名声而已。毕竟,当年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你的母亲抚养过我,教导过我,有师之责,又有母之爱,那件事虽是因她而起,但她也以命相救,正好我既不会落个残忍好杀的名声,也以大局为重了,毕竟一个月你们母子二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她伸手扯掉挡在她头顶的青色衣衫,扔在泥泞的地上,任由那纷乱冰冷的雨滴倾盆而下。
“我没有救过你们,你不必跟着我还债,回去吧。”
说完便直接转了身,径直向前走去。
身形平静,虽是一瘸一拐,但步伐坚定有力,毫不迟疑。
不可急躁,身要稳,心要静。
一步,两步,三步......
很好,没有跟上来。
再接再厉,四步,五步......
身后依然寂静。
冰冷的雨粘腻而阴冷,紧贴着她的发,她的肤。
脸上,身上,伤口之处无不刺痛难耐,左脚处更是如万蚁啃噬,锥心刺骨。
前面的路昏暗而模糊,仿佛一个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黑洞,张着血盆大口,看着她一步步走入,一步步沦陷。
从最初到最后,一直一直,孤身一人,无所依傍。
脑中竟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山谷中虽无聊却闲适的日子来,那少年一颦一笑,千变万化,却始终对她小心轻柔。
那样的温暖,说不留恋自己都觉得自欺欺人了。
可再温暖,再留恋又有什么用,美好的东西总是打会碎的。
还不如趁毁坏之前,就将这份美好冰封,锁在记忆里,才能得以永存。
雨润万物而盛,连带着她脑中的烦丝也根根繁盛,纠缠不休。
啊,果然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下雨天呢。
脚下已走到了第十步,再几步就要走完这条小路了,前面又是一片茂盛的树林,穿过树林怕是要彻底走出这片山地了。
君不知果然如她所想,没有跟上来,也是,本来以为的救命恩人,心心念念想要报恩,得来的结果却是这样,美好的东西被撕的惨不忍睹不是谁都能轻易消化的。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临进树林之前,她还是止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身体便僵立在原地,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他只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感觉不到他的脚步声,是因为原本包裹着脚的鞋子不翼而飞,白皙无暇的脚上早已被地上锋利的泥石划得鲜血淋淋,混着脏污的泥泞,显得更加可怖。
外衫刚才被她扔在了地上,此时的他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衫,被雨浸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将那优美细致的曲线勾勒的妖娆而动人,只是胸前却有大片大片被雨水冲刷的颜色渲染的更加刺目的红色暗渍。
长乱的黑发凌乱的覆在脸上,绝色的容颜早已不复之前的精致艳丽,病态的苍白,暗淡。
那双眸子也看着她,黑眸幽深,平静无波,好像之前在里面翻滚的汹涌波涛,惊涛骇浪般的绝望只是她的错觉。
眼前的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那淡淡的看着她的黑眸幽深莫测,却让她不自觉的脊背紧绷,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紧紧吸附住了她的脚。
错觉,这一切都是错觉。
因为下雨,因为空气太冷,因为她还拖着病体。
所以,她不仅身体自发打颤,脚也僵了。
不论如何,就是不该回头,他冻死了,咳死了,与她何干,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心神一定,眼一闭,左脚猛的提起,狠狠的用尽全力向下踩去。
钻心的疼一下子传递四肢大脑,与此同时,似乎突然冲破了某种束缚,那种僵硬的紧绷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她猛地抬头,直盯着眼前之人。
黑眸清亮透彻,又夹杂着一股坚定和执着,还是原来的那个孩子,喜怒形于色,一眼望到底。
她一愣,继而眯着眼打量他半晌,眼睛无意扫到他的脚上,猛地一顿。
呆立了片刻,她起身越过他,捡了那些丢在地上的衣衫,鞋子,回到他身边一一给他穿上。
手下单薄的身体轻微的抖动,却也自持镇定由她一一穿戴。
整理好一切之后,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响在他的耳边。
“你这是何苦……”
他继续保持着沉默,静静的随着她的步伐向前走去。
感觉到她明显慢了些的脚步,他的嘴角无声的划过一个笑容。
雨没下多久,到正午的时候就已经停了,乌云散去,耀眼的灼日肆意的烘烤着这片仍然湿润的大地。
他们已经走进了一个名为祁阳的城,接踵摩肩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到处都是喧闹的人声,热闹而繁华。
她丝毫不顾忌那些投递在她身上惊奇、厌恶的眼神,神色好奇而愉悦地四处张望。
他紧紧跟随,一直在山谷附近走动,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热闹的场景,看过这么多的人心中不免紧张,病弱的身体也已经非常疲惫,可是看着那人破着脚也能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四处乱窜,他只能憋着阵阵上涌的咳嗽,一步不落的跟在她的后面。
忽然,肩膀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他身子不稳一下子向旁边踉跄了好几步,压在吼间的咳嗽一下子冲破压制,他弯着腰,捂着嘴,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身边的人骂骂咧咧的走开了,他好不容易喘着气撑起身,眼睛下意识的搜寻那道身影。
没有……没有……没有…….
他心中忽然一紧,巨大的恐惧瞬间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喂,发什么呆呢?”
忽然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他转过头。
她眉眼笑容灿烂,手里领着一个臌胀的金黄色袋子在他面前一甩一甩的。
“嘿嘿,你知道我刚才干了什么吗?看,这个钱袋……啊…….”
她话未说完,就被一个紧致的拥抱打断了,那瘦弱的身子力气竟是那样的大,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骨头嵌在她的皮肉里。
忍着新生皮肉上的疼痛,在周围人更加厌恶不齿的眼神里,她毫不在乎的像哄一个孩子般,轻轻拍着那瘦弱的肩膀。
被她牵着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在店老板想要撵人的手挥过来时,她淡定的将手里的银子递了过去。
那些银子按她的话来说,是不小心从别人身上借来的,非常时刻的非常手段。
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败不堪,他们不仅需要换衣,还需要吃饭。
那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立刻眉开眼笑的向他们介绍起那些做工精致的衣服来。
她沿着那些成衣溜了一圈,间接扫视了几眼安静的站在店里的少年。
“喏,就这件了。”
“小姐的眼光可真好,这件衣服可是我们店里新出的样式,不仅料子好,这颜色也是难得的漂亮呀,配小姐真是再好不过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真言说瞎话,她现在这个模样没吓着他就不错了。
她嗤笑了一声,说道:“不是配我,是配他,还有我要的是上面的那件男式样的。”
“哎?那件啊,放在我们店里很久了,因为很少有男子会穿这种颜色鲜嫩的衣服,所以一直卖不出去,要是小姐看上的话,我吃点亏九八折折给您喽。”
九八折,也叫吃亏…..
招呼了他进里面换衣服,经过刚才的突然拥抱,他倒是越来越听话了,这么鲜嫩的很少有男子敢穿的颜色叫他穿就穿,虽然……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颜色,就直觉的适合他。
“那小姐您呢?”
“我……唔,就那件吧。”
“啊?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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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旁边的一家首饰铺走出来,抬眼一瞧,倒是被眼前的情景弄的呆愣了下。
站在街道中央的少年,神情迷茫无助的四处张望,墨色的眉峰下,那双细长的眼睛已经完全撑开,黑亮清澈却又因焦急和无助显出一丝凄楚来。
苍白的脸,暗淡的唇,悲伤的神情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原本服贴在脸上遮盖着大半面容的墨黑色长发此时已经微干,轻柔的在他的周身飞散,掩盖在发下那张精致到像是用心雕琢过的瑰丽脸庞此刻早已显露无遗。
衣襟处微露的白色内衫配上那桃花一般鲜嫩的淡绯色外袍,真像是无意从桃花林中走出的桃花精。
他的周围是一个个突然停驻下来呆愣的人,一圈一圈围紧,有男有女,神色惊艳而痴迷。
他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只是神色无助慌张的张望着周围,搜寻着那可能突然出现的身影。
真是人靠衣装,换了个衣服立马从清纯质朴的少年,变成了周身洋溢着桃花乡的妖娆桃精了。
她只能感叹,自己挑衣服的眼光真好。
不过……这却是个摆脱他的好机会……
而且,他是半妖,虽据他所说身上一点妖力也无,身子也比常人差,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妖怪,留下他在些凡人面前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找不到她,或许会乖乖回去也说不定……
心意一定,她立马转身,缩头,向背着人群的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