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市喧闹声已经开始越来越大了,躺在床上的人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更往被褥里蹭了蹭,可一旦头脑稍微清醒了点,那些吵闹的喧哗声就好像被无限放大似的在耳边嗡嗡直响,吵得人不得安眠。
翻身,裹被子,再翻身,再裹被子……
“啊,不行了,吵死了。”
床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微黄的长发乱糟糟的散在身上,双眼微红,下眼袋颇深,衬的那张红疤脸更是可怖。
她睁着眼盯着窗幔发了会儿呆,砸吧了嘴,起身下床坐到桌子旁,端起碗里的水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咕咚”
喝了好几大口,才稍微觉得冒烟的喉咙舒服了许多。不过,她竟然失眠了,还失了三个晚上。
这对于她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身体疲乏,精神倒是亢奋的休息不下来。
放下杯子,起身走到窗户旁,打开,清冷的日光一下子扑面而来,新鲜的空气,清凉的味道,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舒缓了些。
这是一家客栈的二楼,临街而立,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市,虽只是清晨时分,底下早已经热闹开了。
在这种乱世之中,这样殷实而繁华,充满平和安乐之气的城镇倒是极为少见。
可是只要她的兴致一尽,再怎么吸引人的地方,都不会羁绊住她的脚步。
更何况,她呆在这个城镇里,不仅心情烦闷而且没有丝毫游乐的兴致,按理说,她一早就该跨出城门,向下一个地点进发了。
可是……
眼前总会闪过那双细长的黑眸,时而纯真害羞,时而严肃深沉,时而安静乖巧,时而凄楚无助,时而固执认真…..
左脚踝上那条早就脏的看不清颜色的绷带至今还一直存在,她也时常会看着那个东西发呆,脑子里回想起他小心翼翼给她包扎清洗伤口的样子来。
‘砰’
窗户紧紧的关上,脑子里纷杂的景象随着那一声巨响,片片碎裂。
她的头轻轻的抵在紧闭的窗户上,久久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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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错而过,好不热闹。
在靠近城门附近的一处石墩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嘴里衔着一根枯草,斜翘着腿嘴里唔唔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配上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和那一闪一闪的灰色大眼睛,怎么也和那些流里流气的动作不搭调。
被人好奇的瞧上一眼时,他反而大大方方的摆着手,挤眉弄眼的向路人打着招呼,看起来极为熟稔不客气的。
向着城门口的位置远远地走来一个白衣的公子,一下子又分散了路人的好奇心。
那位公子脸上布满可怖的红疤,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脸色也极为阴沉,对路人的注视漠不关心,只一步一步坚实的走自己的路。
就在那位公子快要过城门口的时候,那位先前坐在石墩上的灰衣男子倒是立刻起了身,展臂拦在白衣人的面前。
“常落,好久不久啊。”
白衣公子刷的一声展开手里纯金色的扇子,姿态悠闲,笑脸灿烂的对着来人打着招呼。
“呵呵,我还以为你是对我视而不见呢。”
娃娃脸的男子毫不客气的一把夺过那柄扇子放在手上,狠狠扇了一会儿,嘴里嚷道:“这天可越来越热了。”
白衣公子倒是毫不在意被夺了的扇子,只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语态慵懒的回道:“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这大太阳底下,在这城门口晒着的,据我所知,我认识过的人虽说有些不似常人却也不是非正常,也难怪我没看见你。”
男子倒是不在意被那白衣公子拐着弯称作不正常,反而将扇子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半晌开口道:“我说这颜色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三天前天的晚上无意中欣赏了一出恶霸强抢良家夫男的戏码时看见的,你的品味到跟那小恶霸一样呢,你还好只是纯金色扇子,他倒是一身纯金,上面还绣满了金元宝,整个一走动的大金块,难怪会被小偷盯上呢,不过那贼人倒也大胆,叶恶霸的钱都敢摸。”
“是吗……”
白衣公子淡淡的回了一声,显是对他的话没什么兴趣。
男子见状,合了扇子,凑近他的耳边,装似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听说啊,那个被强抢去的少年抵死不从恶霸的淫威,反而刺伤了那个恶霸,结果啊被打的皮开肉绽,饭也不给吃,水也不给喝,伤也不给治,这都三天了,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哎,这么美的人倒真是可惜了……”
“我到不知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何时有了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情……只是你怜你的香,我走我的路,互不相干,我们就此告辞,希望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白衣公子劈手夺下那柄扇子,转身绕过挡在身前的人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我再怎么样也是光明正大,不像某些小贼不但小偷小摸,还喜欢栽赃嫁祸。”
身后的男子突然扬声大吼道,惹得路人纷纷看了过来。
就连守在城门口的卫兵也神色莫测的对视了几眼,向那快要跨过城门的白衣公子围了上去。
“哎呀,常老兄,不就是小弟这几日手头有些紧,没钱还你嘛,也不用这么生气的大声嚷嚷,胡言乱语吧,要是被那些官大人们听去了,可是要误会的啊,一不小心小弟被误抓了,可就没人还你酒钱了。”
那白衣公子忽的转身,大步向灰衣男子走去,嘴里讨饶道,满脸的无奈和委屈。
“呵呵,这就是你老弟不对了,只要欠了债逃到天边都是要还的。”
灰衣男子笑嘻嘻的伸手揽过那走过来的白衣公子,两人相谈盛欢的相携着向热闹的街市走去。
周围的人这次恍然了一下,守卫的人也退到了城门口。
走远了,还能看见那两人相互捶肩打背的嬉闹,看来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啊。
离了城门口,苏歆玥狞笑着一把把肩上的那只胳膊给掰了下来,转头佯怒道:“你的眼力还真是好,我都成这样了,还能被你认得出。”
眼前的灰衣男子倒没再是嬉笑的不正经模样,脸色微暗,那张可爱的娃娃脸这一刻倒有些渗人阴沉,他没有说话,只伸手在那些疤痕上细细抚摸。
“摸够了没?别想着能从上面撕下一张皮来,我才不会无聊到为了避开你这个烦人的熟人而易容呢。”
还是这个样子。
对待陌生人就能笑的脸上开花,殷勤又良善,遇到熟人第一次还能保持风度,当遇见第二次第三次开始就会经常性的恶语相向,最好撕破了脸皮一辈子不相见才好。
这个死样子还真是让人怜不起香惜不起玉来,手下使劲,狠狠的揉捏起来。
“啊啊啊,常落你这个混蛋,我的脸还正在恢复中,皮嫩着呢!”
她轻轻的揉着被捏的发疼的脸蛋,虽说对外貌不在乎,可是这张脸可是破了茄褪了皮,又结了痂长了皮,经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痛和痒才恢复到如今的样子的。
要是被他捏破了,又要重新开始了,她不要。
“花了脸,瘸了腿,只是两年不见,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那天自你们一进城,我就一路尾随,还趁拣杯子的空挡仔细瞄了好几眼还是不敢确定呢,你的身边不是总跟着一群暗卫吗,怎么能任你受伤至此。”
他神态认真,语气惊疑,配上那张嘟着嘴的娃娃脸,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可是这种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是表达自己无处可发的同情心的家伙最讨厌了。
轻易就说些让人讨厌的话,随随便便的就把让人讨厌的过去展现在别人的面前,最讨厌了。
所以,那些属于过去的人,你们只要新鲜的,可爱的,活在过去就好了,干嘛总是要出现在别人的面前插手别人的事呢。
所以,最讨厌了。
“没什么大事,就像你说的,欠了别人的债,逃到天涯也是得还的,我没钱,自然没法付给那些暗卫应有的报酬,所以他们就只好跟着别的主人了,所以,我就只好拿命抵了啊。”
她毫不在乎的像说着别人的事一般,语气淡漠,带着些微的慵懒。
“那个少年,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叫君不知,他救了我,哎…….烦死了,又欠了债,本想着真的逃到天涯看看能不能逃了这债,可是你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怎么也逃不开…..烦死了……你说你的眼力干嘛这么好要认出我来,你的怜香惜玉干嘛这个时候跑出来……”
虽是言辞之间满是烦躁和愤懑,可她的神态却越发平静,温暖的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却异样的渲染出一抹冷寂来。
他的脸色也难得的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她眼里的厌恶是如此的明显,心口微微发酸,发痛,啊……这莫名的折磨人的感情最要不得了。
可是,就像火,就像水,明知道过多的强求和靠近,总会一不小心就被灼伤和淹没,却像是渴望这些生命之源一样,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要去拥有。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晚了一步,就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