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想到却被困在了平日里最不在意的钱银一项。李姝盯着那些预算许久，才缓缓开口。
“清荷，把那个册子拿过来。”
那册子上总计有四十二项东西，之前因为周转已经或卖或当出去十六样。如今再拿着那个册子，李姝一边翻看一边慢慢地思考。
这些没有皇室印记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有着不一样的来历的，她看着名册上物件的名字和下面的详细说明，目光幽暗下去，半响才低声说：“笔。”
清荷连忙地上了沾满墨汁的笔，李姝轻轻在上面划了下了六样东西，迟疑了一下才道：“拿来给秦大人。”她说着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秦楚，“拿去当铺活当。”
活当的话，就是说到时候可以凭借着当票重新赎回来。之前的那一批东西也都是贵重而精美的，却没有听到李姝这般吩咐，因此秦楚愣了一下，才低声应了一声。
“这些琐事，就劳烦秦大人了。”李姝把册子重新交给清荷收好，神色间有些怅然，也带上了一丝疲倦。
秦楚见状知趣的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李姝道：“我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那些开荒了的田地。”她顿了一下，“秦大人陪同，可好？”
秦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因此笑着去了外面等待。不一会儿，李姝换上了普通的衣衫，头发也被放下挽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脸上的妆容洗掉，露出了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却显得比盛装时更加动人心魄。
秦楚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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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和李姝一起走在别院外面的小道上，身后跟着的是清莲和清香，而别院中的清荷则带人进了库房把李姝点出来的几样东西都拿出来。
路上除了他们之外几乎没有行人，虽然已经进入二月，但是天气依然寒冷。李姝拉紧披着的斗篷，看着更远的地方那些忙碌的难民，脚下的步伐就有些迟疑。
“这些人都是因为公主而活过了一个冬天的。”秦楚缓缓地说，“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放下护卫军中的权利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而且，还做得心甘情愿。”
李姝回身侧头看了秦楚一眼，“我也不懂。”
“我小时候，每年冬天，母亲都会让家中仆役准备米粮在城外山下放粥给那些贫苦的百姓，或者是难民。”秦楚低声说：“我再大一些的时候，也会跟着她一起去过。看着那些人捧着稀薄的米粥满脸感激，对着放粥的人说谢谢，感激母亲感激秦府……”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姝，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秦家祖辈就是军人，也是靠着赫赫军功成为将军，甚至建立了如今的侯府的。母亲担心父亲杀戮太多，戾气过重，所以才逢年过节都会去寺中为他祈福。每逢天灾人祸就会散了银子，建立粥棚……甚至在家中，她都有一个专门念经的房间。我有时候陪着她一起，会听到她对佛祖说，若是真有什么报应，都报应到她一人身上就好，保佑我和父亲平平安安……”
可惜，她母亲早逝，而父亲根本就不在意母亲对他的心意，很快另娶侯门女，从有了弟弟之后就更是百般看他不顺眼。
秦楚的话勾起了李姝久远的回忆，她沿着有些坑坑洼洼的小道朝前走着，眯起眼睛回忆那些年幼时候的事情。
“我似乎还记得秦夫人的模样。”她口中的秦夫人，自然不会是指如今的秦夫人，而是指秦楚的母亲，“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子，唇角总是带着笑意，有些柔弱……我记得，她的帕子上绣着一朵秦桑花。”
“是。”秦楚低声说，“你没有记错。”
而如今那个喜欢秦桑花的女子早已经化为尘土，她和秦楚这个昔日的玩伴却又因为各自的困顿凑在了一起。
李姝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秦楚伸手，叫出了幼时的称呼，“秦哥哥，你陪我一起……可好？”
一起什么，她没有说，秦楚也没有问。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秦楚定睛看了李姝片刻，然后伸手握住了她冰凉而柔若无骨的手。
“好。”
清莲在李姝伸手的时候就连忙带着小丫头转过身去，有些事情，她们这些宫女还是没看到的好。许久，等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回身，看着前面并肩走的两人又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才远远的跟着。
别院离难民暂居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如今正值开荒的时候，这些居所里面除了负责打扫的老幼之外并没有什么人。不过看到秦楚过来，这些人还是热情而恭敬的上前行礼，不时偷偷看李姝一眼。
秦楚得了李姝的示意，低声道：“公主微服私访，大家不用多礼。”
纵然说是不用多礼，那些年迈的老人还是充满了热情和崇敬地目光看着李姝，狂热的跪下行礼，“长公主……长公主殿下。”
“快快起来，老人家，地上冰冷。”李姝连忙上前扶着领头的老人起身，那老人激动地浑身颤抖，“若不是长公主仁慈收留我们……”
“这是我身为帝国的公主，应当做的。”李姝低声说，言语乃至神色之间都充满了一种神圣的责任感。已经退到一旁的秦楚看着她，回忆起之前那个为了银钱发愁的女子，两个画面交映，他唇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和这些老人简单地说了两句，领头那位叫做陈达的老人听闻李姝想去开荒的田地看看，就立刻叫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过来，“你要老实听话，带着公主四处走一走。若是不调皮捣蛋，回来我就给你一块肉吃！”
小男孩撇了下唇角，“陈爷爷就会小瞧人，长公主殿下那么好的人，给她带路求都求不来，谁稀罕一块肉了！”
看着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小男孩又是一副小大人般的说话，李姝站在一旁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多日来的阴霾似乎在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一般。
这些人，都将会是她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