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英是被两个小厮扶着回去的。虽然脚步有些踉跄,好歹不是横着回去的,心知他老子嘴上说的狠,还是偏袒他、还是想他承爵,心下不由又有几分得意。
“郎君,国公爷怎么这么狠心!你要有个好歹,我和月娘要怎么办才好。”卢氏一见颜家英的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的后背已经变得暗红,不由嚎啕大哭起来。
颜家英呲着牙,照着卢氏身上就是一脚,“小妇养的,爷又没死,你哭什么丧?若不是你在家里瞎闹腾,爷至于如此?”说着又补了一脚。
颜旭之前就是个泥腿子,以佃田打铁为生,饿得活不下去就做了山贼。后来不知怎地攀上了反贼的大头目,这个大头目就是后来的高祖,奈何颜旭押对了宝,一直跟在高祖屁股后面混,据说在战场上还替高祖挨了一刀,高祖一得天下就封了颜旭做卫国公。
颜旭做卫国公时才二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发誓一定要娶个士家女为妻,可惜草根就是草根,就算做了国公,五姓女也没人愿意嫁给他,唯有大理寺少卿张文景对他尚算和善,他就腆着脸求娶了张家的大娘,并发誓要好好待之。
哪想成亲不到三年,张氏就卧床不起,颜旭却在下朝时遇到了惊马的崔家嫡女,一见倾心,为了娶到崔家女愣是狠拒了亡妻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后来,崔氏女娶到手又觉得对不起原配,对原配留下的这个儿子未免就溺爱几分,且亲自登门卢家,为儿子娶得五姓之女卢氏。
颜家英自娶了卢氏,也曾规矩了三个月,后被一帮狐朋狗友嘲笑了一通,又开始走马章台的生涯。
卢氏自嫁给颜家英,也过了两三个月的琴瑟和鸣的舒心日子,后来见颜家英日日跟那起朋友寻花问柳,忙将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给他抬成了通房,又许了怀胎就抬姨娘,颜家英又从外面带回来三个美姬,如此才算消停了。
夫妻二人当着众人倒也相敬如宾,也曾回家哭诉过,她母亲便安慰道:“男人就是这样,你只消生下嫡子就成了。”
她没怀上嫡子,自然是容不下那些婢妾生孩子下来,可惜大婚七年,她只怀了一个颜如月,那些通房美妾们,之前怀过一两个小产之后,再也没人怀上过。
不过即使这样,颜家英因她是世家嫡女的关系,人前倒也顾着些面子情,不曾让她没脸过。哪想这一次,不仅骂了她,且骂她得如此不堪,更有甚者,居然打了她!
肉身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折磨接肿而来,羞得卢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颜家英也不理她,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自有一群美婢良妾争相扑了过来,解衣服的,倒茶的,拿药的……吵得整个屋子乱糟糟的。
“不好了,娘子流血了。”卢氏被自己的丫头扶起来的时候,有人大喊了一声。
颜家英照着卢氏就啐了一口,“你向来是个大度的,这会儿也学那些眼皮子浅的靠这种方式来争宠了?好!好!好!爷今晚就好好宠爱宠爱你!”
他嘴上说宠爱,但眼神中的那种阴冷,让看到的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跟着卢氏的人再不敢开口,忙将人抬到了房里,又偷偷的请了个大夫过来。
老大夫号了脉,捻须半天,才开口道:“怎地这般不小心,都一个多月了,不过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卢氏这会儿再也顾不得装死,忙央着大夫道:“求您救救我的孩子,这个是我的命根子!”
老大夫为难的摇了摇头,起身就走。
颜家英听说此事,脸色比锅底还黑,“那个大夫不行,难道就不会换一个?你们这起下做奴才都是做什么的?娘子怀孕了你们竟然一点不知情?信不信我把你们全卖到窑子里去!”
众人也不敢言声儿,只得将盛京里能请的大夫全请了过来,仅御医就有两三个。不过这一群大夫,也没让卢氏将胎儿保住。
此时,三房又传出喜讯,辛姨娘又生了个胖儿子。
卢氏一听自己的孩子没了别人反倒又多了个儿子,又气又恨,伤心之余,狠狠的大哭了几场,竟然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崔氏听得卢氏病了,比小崔氏病了还着急。
小崔氏不过是她娘家的一个庶女,没了就没了,只怪命不好,崔家还能因个庶女得罪做了国公夫人的姑奶奶?
卢氏虽是卢家的远房旁支,但这件事终归是继子做得不对,她这个继母管不好后院,争到前朝那就成了政治争纷,连国公爷都会被人弹劾。那老不死的被人弹劾不要紧,关键是她儿子大了,得弄个一官半职才行,无论是举荐还是荫封都需要国公府的名声做铺垫。
再者,像卢氏这么蠢的媳妇可不是那么好找,若真娶回来了个精明能干的,爵位这一辈子可能就跟她的嫡子无缘了。
卢氏一病,崔氏天天要派贴身婆子过来看几次,大夫是她的人亲自请来的,饮食也是她的人亲自吩咐的,若不是辈分有别,说不定她就自己亲自跑过去伺侯着了。
好在卢氏的精神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总算是解决了崔氏的心头之病。
世事大抵是祸不单行,好事成双,等卢氏的精神有所好转,小崔氏竟然大好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闺女儿子来看她。
想到自己这身病就是从接了小崔氏的钥匙开始,卢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表面上看,小崔氏又跟这件事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怎么就那么巧呢?偏我一接手就出事了!必定要做一件让小崔氏也有苦说不出的事才成!
卢氏寻思了几天,趁着自己身体也复元了不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由丫头婆子拥着到了崔氏那里。
“阿家,媳妇求神拜佛了这好些年,才得了一个孩儿,哪想根本没缘份见面,媳妇左思右想,许是菩萨生了媳妇的气罢,说不得要媳妇绞了头发昄依了佛门才能还清罪孽。”说着也不管自己的身子,俯身在地上,哭泣不止,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的看着崔氏的脸色。
开玩笑,真要让她去庙里吃斋念佛,只怕卢家真就要打上门来了,那时候虽然卢氏脸上无光,她这个做婆婆的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卢氏这哪里是要出家,分明是借机威胁她。
“你们还年轻,孩子的事不用急,你要真的放心不下,就从老三那抱个孩子回去吧。”崔氏十分不舍的开口道。
卢氏一听,正中下怀,面上却故做为难的道:“只怕三娘不会同意。”
崔氏摆手道:“三房那么多孩子,无论你挑哪一个,他们两口子都只有欢喜送过去的份,三娘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过继到大房就是以后的国公爷,那两口子偏想他做庶子?
卢氏见崔氏这么快就同意了,忙道:“那我就选辛姨娘刚出生的这个孩子罢。两个大的,肯定要跟三娘的关系深厚一些,只怕抱过来她会不依。”我是要从你三房要个孩子过来,但就是不选你亲生的,以后这府上的家产也跟你没半点关系,让你来算计我!
当然最重要一点,才满月的孩子,不容易长歪,等他承爵之后变成了白眼狼,那才是哭都没处哭。
辛氏虽然不舍,不过她又不止一个儿子,就想着反正以后是要做国公爷享受荣华富贵的,也只得忍痛将才刚满月的儿子送去了。
她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崔氏多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同意。
至此,大房的事总算告一段落。颜如玉着莲子去打听了一下,参与秘道事件的人全在第二天都被送走了,就是园子里那些管花草的,也全不知去向,一同失踪的还有大房里的不少美婢娇妾们。
没等颜如玉有功夫感叹,就被叫出来见客了。